殷雄小传(一)
如果离开绘画,我的人生经历没有什么可写之处。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此生注定要和绘画结缘。早先画画的概念不包含职业上的意义,仅仅意味着一种生活方式。多年前就曾希望某一天行将步入中年时,能有一本个人的集子,里面收录进自己半生努力的轨迹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现在一旦如愿心中却有些惶然。这次应《实录》之约整理小传,却发现要将自己并不精彩的人生经历变成文字是件困难的事。经过努力,我想尽可能地记录下生活中对自己有意义的事,这意义只对自己而言。一个从热爱画画的孩子到以画画为职业的中年人。仅此而已。
我是1963年3月生于福建省北部一个叫建瓯的小城的。隔着武夷山脉的那边是江西省。因为此地有大量的江西移民,所以民居建筑特点及生活习惯都与江西接近。尤其是民居,都有巨大的天井、高大的风火墙与通风的厅堂。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徽州。这是一个什么都缺独不缺人的年代,“生你的那会已经不错了,坐月子时,我吃了十个鸡蛋。”母亲回忆说。我知道这个“不错”是相对于她生我兄姐时而言的。那时父亲是公社副书记,幼时有好几年是在一个叫东峰的农村里生活的。也许是山村夜晚的静寂,我对绘画的兴趣由此萌生。
那时我6岁。每晚像现在我的孩子写作业一样,画完一张画放在桌上等晚归的母亲批改,那时的大人总有开不完的会。父亲很忙,一个月难得见几次面。于童年的记忆还要早些,对“文革”早期杂乱的年头有着些许不连贯的记忆片段,父亲挂牌游街的情景便是其中之一。7岁多时随父母调动回到建瓯城里定居。这座历史可以追溯到五代十国时期的古城背靠起伏的山峦,面对由东向和北向来的两条河流在城外西南处交汇,是天然的护城河。记得城四周还有残缺的城墙和城门,这是儿时常和玩伴爱去的地方,不知这些年是否被拆除了。那时虽然物质仍是极端匮乏,但小城却是宁静的,不像现在那般喧嚣与嘈杂。
这个小城后来变成了市,这是许多年后的事了。父亲是这个市的第一任税务局长。一生谨慎、认真的父亲是我及兄姐们人生中所认知的第一个男人形象。那时有许多像父亲那样的干部,他们恪守自己的原则,看似平淡的一生其实牢牢维护着自己基本的职业操守。父亲已退休多年,他受到他的儿女们尊重。
在这个小城中我读完了小学和中学。小学三年级时,也就是1971年,当时的县文化馆举办少儿美术班,学生由各中小学美术老师推荐。一批像我一样在那个不读书年代而对画有兴趣的孩子聚在一起。主持是陈德先生,他是一位福建省著名的木刻家,这个学习班持续多年。稍长,又成了知青们画大批判宣传画的助手。那时,从大城市来的知青中有很多能画画的。这种能调到县里画宣传画的机会于他们来说绝对是美差:能够在县招待所里吃上好的饭菜及可以领取颜料纸张堂而皇之地画画。一群毛孩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用充满艳羡的眼光看着他们,这群孩子中有一个便是我。
文化馆于十几年前毁于火灾。现在在原址上修建了一座叫“格伦”的桑拿浴场。过年回乡时,幼时习画的朋友们都会聚在一起。如今他们中有的成了商人,有的成了法官,当然也有的成了专业画家、教授、美术馆馆长。回忆在文化馆被毁去之前许多年这批孩童在这里的种种趣事成了这些中年人(或准中年人)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这些人像候鸟般每到春节便飞回来,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到鼓楼(文化馆新址)报到。其实,老文化馆早已成了记忆,大家是寻梦去的。
恩师陈德先生也像消失的老馆一样于十年前故去。十年前寒冷的冬夜里我们这帮人彻夜为先生守灵,多年后每每想起先生,心中仍是阵阵温暖。他的谦让、宽厚、平和等诸多美德让身边这群皮猴子们在耳濡目染中逐渐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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