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再次组织专家、委员赴四川、浙江及北京,先后对四川音乐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等多所艺术学校进行实地考察,发现并提出了诸多思考。
艺术学,在我国的学科目录设置中一直隶属于文学学科之下,这一直是艺术界多年呼吁解决的问题。2008年,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曾专门就此组织委员进行调研,形成调研报告,提请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等相关部门研处;201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28次会议审议批准将艺术学与原有的哲学、经济学、文学等12个门类并列,升格为第13个学科门类——“艺术学门类”。这在我国高等教育史、学科建设史和人才培养史上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然而,升格为艺术学门类后是否便万事大吉了呢?
日前,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再次组织专家、委员赴四川、浙江及北京,先后对四川音乐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等多所艺术学校进行实地考察,发现并提出了诸多思考。
一问:高精尖?抑或应用型?
艺术院校究竟应重在培养高精尖人才,还是应用型人才?9月12日,调研组赶赴第一个考察地点成都,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
在成都理工大学广播影视学院,院长马洪奎介绍了一个新概念——“亚艺术”。他说:“我们学院是在文化产业兴起后开办的、以培养艺术应用型人才为主。现在的广告、设计、影视制作等很多领域,其实都是艺术与技术的结合体,我将这种艺术权且称之为‘亚艺术’。国家现处于文化产业蓬勃发展的阶段,需要大量地培养‘亚艺术’人才。”
实地参观了学院三维互动仿真实验室、影视后期制作及特效的大型图形工作站,与马洪奎院长的介绍相对照,调研组表示,致力于应用型人才的培养,作为一个民办学院,这个定位是明确,也是正确的。中国音乐学院名誉院长金铁霖委员说:“艺术实践领域有时候需要解决一些很细微的问题,这样的学校专业设置得很细致,它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而四川音乐学院与马院长的学院不同,它是曾经培养出了李云迪这样顶尖级艺术人才的著名艺术学府。
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学府,萦绕在调研组成员心头的疑问愈来愈浓烈——艺术院校究竟应重在培养高精尖人才,还是应用型人才?面向市场需求,坚守艺术本体,孰重孰轻?
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王次炤委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培养人才应与自身定位紧密联系起来。“看过不少艺术院校,感觉做得都有自己的特点。我想强调的是,像四川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这样有实力的艺术院校,一定要抓住艺术的本体,致力于高精尖人才的培养。文化艺术的本质是对人类精神的熏陶,一个时代能为后人留下来的最为持久的东西,是精神文明。我们这个时代不能没有艺术大师,不能没有艺术精品留存下来。这是艺术院校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
二问:求特色?抑或求完备?
随着高校扩招,尤其是艺术学科上升为门类后,艺术类院校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很多院校开始拓展专业设置,甚至有的艺术院校朝着综合性大学的方向发展。
然而,速度与效益、规模与质量之间的矛盾在艺术教育领域也理所当然地存在。赵沁平委员讲述了自己的担忧:“若干年前,动漫设计在社会上一度很热。某知名大学曾多次提出申请要设置动漫设计等相关专业。当时大家都存有疑问:这是你的优势么?设置这个专业到底是出于自身发展需要,还是为了跑马圈地、占领市场?我很担心,这种申请一旦获批,反而会稀释掉院校的特色。”
在浙江嵊州越剧艺术学校,调研组看到了传统艺术的厚重与传承。这所市属中等艺术职业学校,因其对传统艺术的尊重与坚守,在所谓艺术教育跨越式发展的风潮中并没有一味跟进,而是全力注重于越剧教育,保持着简约而不简单的教学理念与特色。它在过往的历史中培养出了许多梅花奖获得者,以及像白雪、李玲玉这样的著名歌手。
有什么样的艺术院校特色便能培养出什么样的艺术人才。而什么是所谓特色?9月17日,调研组的委员、专家来到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考察。许江院长介绍这个校区的建筑刚刚荣获了“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其设计者就是中国美院的教授王澍。普利兹克奖评委会主席帕伦博勋爵这样评价该作品:“这是一个扎根于其历史背景永不过时甚至具世界性的建筑。”许江说,王澍就是一位既有国际视野,又有本土关怀的建筑师。而“本土关怀”、“国际视野”正是中国美院一直以来坚持的办学特色。
一所好的艺术院校,一定要办出自己的特色。为什么要强调特色?金铁霖委员形象地说明了这个道理:“在北京,为什么有中国音乐学院,还有中央音乐学院?那是因为两者各有特色、各具千秋:中国音乐学院侧重传统的、民族的音乐;中央音乐学院侧重西方的、国际的音乐,所以要彼此独立存在。”
三问:重文化?抑或重专业?
近年来,艺术院校还有一个现象备受争议,就是导师因为文化课考核的限制而很难招收到专业上更为优秀的学生。
这个问题实际上在艺术教育领域是一个老生常谈但却常谈常新的问题。“很多艺术天才,精于艺术,但在其他方面却非常薄弱,而这恰恰又是很多伟大的艺术家身上的共性。我看某些艺术方面的招生,不妨考虑取消对文化课的考核。”空军指挥学院副院长朱和平委员这一观点有着“一家之言”的意思,但也不无道理。
但王次炤委员指出,艺术学学科千差万别,不同学科有不同的特点和对人才的要求。对于艺术人才的培养,因为其具有更大的特殊性,所以尤其需要遵照的就是艺术规律。中央音乐学院现在采取的做法是,对于理论类考生和实践类考生的文化课分数要求不同,理论类较高,实践类较低。当然,如果有专业非常优异的学生,也会酌情考虑降低其文化课考核标准,“但这属于极少数的情况,而且要在政策允许范围之内”。
金铁霖委员也认为,文化基础知识的学习能力和艺术专业的学习能力常常是相通的。他去年招收了一个研究生,原来是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政治学专业的,并未受过音乐方面的专门训练。但是在金铁霖的指导下,他的进步非常之快。“文化素养与专业能力是相辅相成的,它会随着艺术家的成熟而越来越凸显!”金铁霖委员说。
四问:继续“扩招”?抑或“缩减”规模?
高校扩招以来,在为更多学生提供学习机会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多教学质量方面的问题。艺术院校也不例外。
中央美院的许平教授提供了一组数字:“以设计学为例:我国每年设计学科招生已达到48万以上,这些专业的常年在校学习人口应为150万以上。而全球最知名的美国设计专业毕业生仅38000人;最老牌的英国设计教育也才16000人。”
对此,马洪奎院长却有自己的看法:目前社会对艺术类人才,尤其是应用型艺术类人才需求量非常之大。如网络视频,连乡镇一级都在考虑开办,数量极大;而广告公司更是遍地开花,目前已达到几十万个。“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没毕业就被很多用人单位定走了,就业形势可谓非常好。”所以,对于艺术类的招生规模,马院长信心满满地认为应该是“多多益善”。
朱和平委员通过解读四川省教育厅提供的一组数字得出了自己的看法:2011年底,四川省的艺术类普通本专科在校生12.3万人,占全省普通本专科在校生总数113.9万人的10.8%。“这意味着10个专业的学生中有一个是学艺术的,我们怎么消化得了这么多的艺术人才?我建议应尽快在全国布点,按艺术人才需求的层次进行专门统计,制定新的规划。”
中央戏剧学院歌剧系教授刘维维委员谈到自己的观点时则佐以亲身教学经验:“以声乐系的学生为例,学校必须保证他一周20个课时的教学。这就决定了再好的老师也只能同时带几个学生。面对几十个学生,如何保证教学质量?”
北京舞蹈学院原院长王国宾委员对于一些艺术院校急于扩张的心态表示理解。但是,“一个名校的形成,是需要历史的积淀和大量教学经验的积累,艺术类名校更是如此。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是要踏实下心来,按照艺术教育自身规律和学校自身特点,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
艺术学学科门类的增设,结束了艺术学学生毕业后被授予文学学位的历史,为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搭建了更广阔的平台。但艺术院校的类型各不相同,问题也纷繁芜杂,艺术人才培养所遇到的问题又何止这“四问”?
艺术学学科门类的增设被誉为“21世纪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中艺术自觉、艺术自信、艺术自强的一项重大举措。”对于艺术人才培养这条漫漫修远之路,人们仍将带着这些问题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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