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毛旭辉,对中国“八五美术新潮”有概念的人大都如雷贯耳。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与潘德海、张晓刚、叶永青一起组成“西南艺术家研究群体”,成为西南群体领军人物。九十年代以来,毛旭辉继续关注社会现实,他透过日常生活提炼出具象征意象的符号,最有名的作品像《家长》和《剪刀》系列都成了他创作中的里程碑。曾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PS1、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等著名国际机构展出的他,2007年时曾在香港艺术中心举办大型回顾展“家长的黄昏:毛旭辉创作三十年”。然而这一次再来香港,他的“家长”却倒下了,这与他双亲过世的个人经验有直接关系。
在毛旭辉这一系列作品中,我们直观上感到最鲜明的意象便是“倒下的靠背椅”,而这其实是从2011年至今的阶段中,毛旭辉创作的主题内容。
他說“其實在做完《剪刀》之後,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又正好受到生活所带来的影响。”毛旭辉从个人和家庭的经历中获得的体验让他逐渐开始想反思沉淀。“2007年和2009年我父母相繼過世後,老是覺得自己作為他們的兒子,沒能表達出什來。”当然他也会做日常扫墓那些人之常情的纪念,但心里却觉得身为一个画家的角色,从文化上对亲人去世这件事一定可以有某种表达的可能性。
于是,2011年在大量的速写中,毛旭辉内心反复纠缠的过程里开始出现了“倒下的靠背椅”这一意象。刚好那时他在“艺术长沙”有个个展,就以“倒下的椅子”的形象为主题,展出了作品“永远”。
创作对他来说完全是和个人生命紧紧牵绊的思考。他说:“因为自己体会到人生要面对的生死经历,所以作品里出现了这种‘悼念’的感觉。父母走后要去哪里?永远到底有多远,多数时候这些问题我们回答不了。”但作为艺术家,真正遭遇到了这些问题,就逃不过去想苦苦思索和提炼。
艺术总体还是生活被动的反映
毛旭辉坦言对他来说,艺术总体还是生活被动的反映。“可能我总想画些伊甸园、乌托邦等让大家愉快的东西,可自己却会遭遇反思,怎么最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所以他不是个会抛开个人经验去在创作中涉及历史的艺术家,他的主题,一定和他自己有关,他从来不靠幻想去创作。
而画完这一“倒下的靠背椅”系列之后,毛旭辉觉得失去双亲的伤痛也有了些欣慰,至少他做了他可以做的事,对父母在天之灵也可说是有了交代。而这次来香港展览,汉雅轩主人为他的系列进行的解读“家长倒下”在他看来也很有趣。
“张先生给了我另一个角度去看待我自己的作品,他能看到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从我自己角度也多了个看法。”策展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组个人创伤系列在被放到社会平台之后所延伸出的更深意义。“家长倒下了,但家长没有消失,改变的是家长的意义。”
毛旭辉表示:“这样一看,觉得它就不再只是我个人的私人问题,而是个社会性问题。有时变化不可避免,历史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转瞬而逝是生命必然,所以‘家长倒下’的更广泛层面意义是‘变化’。”他坦言自己作为艺术家来讲,一开始也不愿意面对人生中这些最真实的东西。“人们对艺术家寄予的期望往往是期待他们创作代表人生中美好的东西,但一旦涉及事物本质、哲学和生老病死时,我们是否可以回避?”
对毛旭辉来说,答案肯定是不能。他说他自己的画既是自己给自己的解答也是反省--他的创作确实是从个人信息中积累出来,从而令他去反省自己的生活。画画对他而言最大的理由是“注意生活中的变化,根据自己的遭遇对世界的看法也出现改变”。
“热衷表达的人才会承担文化的命运”
从《剪刀》系列直到今天,毛旭辉画面上的主体不同,但本质上没什么改变。上世纪八十年代时他是愤青,喝了整整十年酒,到了1993年身体出了问题得天天吃药,每天剪开药片包装的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速写笔记中。他说「生活里面有些东西很奇妙,自己的生活常会带来创作素材。」在那之后,他再把这些素材变成艺术品。
而多年过去,对他来说依然重要的是表达能力。他说有表达能力是很幸运的事,“否则就是自然人生而已,作为艺术家的意义就没了。非要是热衷表达的人,才会承担起文化的命运。”也只有不断表达,才能释怀,否则,生命中的澎湃疑惑,要流向何方?
而今次展览系列中的那张海报《星空》,毛旭辉就很喜欢,他认为那张作品中有艺术的升华力量,对复杂生活体验里的某种情感进行了升华。而另一张画面看上去极绚烂的《可以葬身之地》,则是毛旭辉在亲人走后,看逝者往生的简陋病床,觉得非常残酷--觉得人不该死在这样的地方,从而创作的作品。“这张想表达的是生命较永恒的一种状态:在自然中消失,在阳光下重生,所以画面有一点陌生感。”
而谈到未来想尝试的主题,过去绝少画人物(今次展览中只有一张他画了父母相片)的毛旭辉表示:“以后想更多画和人物有关的作品。”他笑言自己其实喜欢画和人物有关的内容。“只是后来静物抓住了我,我也想获得解放。”(文:贾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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