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把自己挪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远离热闹的广州,隔绝在一个很不熟悉的语言环境里。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汉语都将不是我的主要交流工具。但主要的工作,关于艺术、作品的思考,不能停顿。
于是,有一个关于文字与图像的问题就比之前所有的时光都突出、明显:我们究竟借助什么了解世界/对象?以文字为主的话,我如何进入一个不懂语言的城市;若是借助图像就可以,之前的阅读会不会适得其反?
在短暂的失语中,意识到生活的本来就是断面,从来没有完整的真相存在,而个体作为一种具有动力的存在,必须通过与世界建立关系而获得世界。就像六月,我和八位艺术家,一起到匈牙利的古老城镇Eger完成的那场展览,恰恰也叫作“断面”这个名字。
共同参与展览的,是从事绘画、雕塑、影像、综合材料、装置创作的艺术家。他们多年的努力,使艺术语言获得了新的动力和趋向。在到匈牙利之前,我就非常憧憬每一位艺术家结合自己的体察,扩展原有的创作理念,与相对陌生的文化场景形成互动。
从开始想象这个当代艺术的联合展览开始,我就选择了两个关键词:“遵从”、“冒犯”建构“断面”。
这几位艺术家不约而同的,都具有美术学院教育的背景。他们中的好几位,一直在学院里从事艺术教育工作。因此,对于过去的艺术创造中那些深刻的思考,具有意义的形式语言,他们的态度是谨慎的遵从。
所谓“谨慎”的遵从,首先指作品中体现出的对传统材料语言的运用,带有端庄的典型性。譬如冯峰的影像作品中平和真实的记录方式;林于思水墨作品中的运笔;罗智暇木刻的刀法;汪凌的油画肖像的写实,都显现了他们对语言掌握的稳妥和透彻,运用取舍皆到位。
因此,他们的材料语言与视觉呈现所构成的首先是令人平和的吸引,表现出创作方式的浪漫与诗意,将对文化的深入思考呈现为图像空间,当他们选择以系列方式饱和、强化自己的个人语言的时候,更证明了艺术家与图像制造之间的美妙关系。
但是艺术家们都能够清晰意识到,在完整的画面、作品空间里,唯有边界能够给予的局限,也就提供了突破的可能。
在我们多年的日常接触和学术沟通中,我意识到这几位艺术家都是对个人体验非常执着的人,并且能够以深入地处理个人记忆的方式,最后形成的作品不属于仅仅停留在体验层面的艺术创作。
将内在的超验突破简单的记录和庸常的倾吐,构成有力的描述或者提问,这几位艺术家借助了冒犯的姿态。
陈海的《山水传说》以抽象方式指正一个具体的词汇,诗意与画面并存;道明的《粉殳》将古代兵器以充气材料放大,并以粉色软化其坚硬的触觉联想;卢麃麃将日常状态物件的完整性破除,以她擅长的编织手段再次建立带有挑衅的关联。杨义飞将短暂瞬间的印象固定放大,获得强化。Eger的市民都非常愿意谈论他的创作。
我们到达美丽平和的古老小镇,这里有罗马人修建的浴室,土耳其人留下的尖塔,两百多年前建立的大学,美酒飘香的美人谷。这个充满传统的地方以热诚和理解帮助我们实现了展览。
艺术,包括艺术传统,需要冒犯的力量,冒犯构成一些可能的突破,对我们未知的内心世界形成新的描述,甚至重建。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最主要工具,没有单一的图像,也没有单一的语言,它们共同勾勒和记录世界。(文:樊林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批评家、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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