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相机的发明从传统媒介上驱逐出去的艺术在人世间游荡,成为一种纯粹的意义空缺之物。正因为其意义空缺,寻找意义,阐释作品就成为了一种必然。策展人在过去这个时期的权力急剧膨胀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当代艺术是一个纯粹的阐释和阐释权的争夺之过程。而什么能使一种阐释获得其合法地位进而成为一种行业标准呢?只有档案,即成为档案文献的阐释:艺术史。
艺术史是阐释权的加冕礼,是一种纯粹的象征仪式——也仅仅只有通过这个仪式,阐释才变得具有合法性,才能被接受为流通的艺术法则。
艺术家在这个过程中只能扮演一种类似幽灵的角色,今天的艺术家只是一种艺术家身份的象征之物。这是一种传统形象,并且是一种在历史上曾经大放光芒今天已经近乎消失了的传统形象,今天的活体艺术家只是这个历代大师们的存在的仿像,一种人对人的历史存在意义的模仿。过去艺术模仿自然,今天由于技术的爆炸式进步,造图已经成为了人人都可以胜任之事,据此今天艺术家所做的只是一件事情:成为艺术家,成为艺术家这一历史身份的活体在场者,占领艺术家这一社会角色。
而艺术家之所以没有消失,却是因为这一点:只有通过艺术家这个身份,人们才可能将一件作品变成艺术品。我们的时代依然信服这样一个传统的人之灵性加冕礼的象征过程:通过拥有艺术家身份的个体的签名将无意义之物变成作品。其他人,比如批评家才有可能围绕艺术品生产意义:即阐释作品。今天艺术家这个身份已经取代了画布曾经拥有的行业特有媒介载体的含义,艺术家自身成为了画布,成为了媒介。而赋予这个媒介意义,在上面涂满符号则成了批评家和策展人的工作。
超艺术家的诞生显然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艺术家不满足于仅仅成为画布,而让他人去填满符号,他们要自己在自己身上书写符号。于是少部分拥有惊人的精力和行动能力的艺术家同时成为了策展人,并由此变成了超艺术家。
在这一过程中,资本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生产机器都是掌握在资本手里的。只有资本拥有建立档案所必须的人力物力资源的调配权。只有资本能建立档案,并决定谁的阐释可以进入档案:归根结底,档案授予权的实际执行人,是资本。
资本不一定对艺术有兴趣,但资本一定是喜爱艺术品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完美地结合了低级货币交易经济和高级象征经济:那就是艺术品。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只有艺术品合法地保留了在人造物品之上即刻依附人的精神之灵的权力。其他一切人造之物都是仅仅用一个货币数据就可以来衡量的卑贱的用品。换句话说,艺术品拥有这样一个其他人造物品没有的特权: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依附着主体性:即人的精神世界。而同样的主体性,一个非艺术品恐怕只能通过足够漫长的时光在其上流过来获得,通过变的足够古老来获得。古玩和艺术品的区别就在这里。而艺术品的特质是兼容古玩的特质的。如果一件古玩的价值=品相+存在时间,那么一件艺术品的价值则等于存在时间的N次方。简单来说,假设一百年的时光在一件器具上可能生产出一万元的货币等同价值,那么同样的时光在一件艺术品身上则可以生产出一万元的N次方的价值,此处N值的大小将取决于艺术家这个个体本身的内容。TA的个人生活史,TA的思想容量,以及这两者的曝光度,也就是说,这个N值是可操控的。这一点相信所有艺术从业者都很清楚。
只有在艺术品身上,资本才发现了进入象征经济这一精神交换市场的钥匙,更绝妙的是,精神的象征物居然还可以通过艺术家这种人进行大规模生产。艺术家作为社会身份存在的必要性就在于只有通过艺术家我们才有可能将精神物化并进行大规模生产。为什么不组建一只艺术家军队呢?这世界上最古老的象征经济学是孔子撰写的,所谓仁义礼智信,理、义胜过万千军队。礼义此一象征进攻法宝在今天被**运用得炉火纯青,然而你们给了非洲那么多钱其实很可能只是一级象征经济进攻手法,你会发现通过这种低级象征进攻你根本无法搞定英法世界,否则陈光标收购美国某地标大楼就不会沦为笑谈了:你必须组建一支艺术家军队,亲。否则你幸幸苦苦在非洲赚来的钱眨眼就被毕加索们的艺术倾销骗走了。
而那些在低级货币经济市场上发家致富的中国人从购买毕加索的三流产品里所获得“神圣的满足感”,正是在传统世界里礼、义这类象征交换才能给予的东西:西方人的主体性,他们的灵。我们的钱居然可以买到他们的灵!这给了土豪们多么激动人心的满足感!
去年中国某富商购买三流毕加索产品,归根结底,是低级货币经济和高级象征经济的一次正面交锋。而他那不可挽回的一败涂地却是通过这句宣言得到了最完美的脚注:中国的当代艺术都是垃圾。
我们集体的悲伤可能将会通过回忆起孔子的礼义法则而得到痛切心扉的确认。在可预见的未来,这样的低级货币经济和高级象征经济的交锋将会频繁而密集的发生。我们的败局是确定无疑的。(文:朱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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