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炫先生的作品中氤氲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古意,可是极具现代都市情结的灰调子却隐约透露着玉质光泽,在时空交错中,今与古得到了精神上的契合。
主持人:顾老师,我们了解到你幼从师父亲顾潜馨先生,后又得张渊、张大卫先生的指导,那么几位老师的教导对您日后的绘画创作有何影响?
顾炫:我学习绘画还是较晚的,17岁时才开始绘画,跟父亲专攻传统的工笔花鸟画。和所有学画者一样,要经历临摹、写生、创作三个必然阶段。在最初的学习中进行枯燥、机械的勾线,和无休止的渲染练习,让我烦躁不已,可恰恰是这种乏味可陈的操练,让我打下了坚实的传统功力,这种苦心在当时是不能体会的。苦行僧式的训练,野外大量的写生,以及临摹无数张工笔花鸟经典范本的经历,现在想来还是值得的。
张渊老师既是我的老师,又是父亲的师姐,她的父亲张守成老先生是我父亲的老师,既有家族的渊源,又有艺术传承的渊源,每次拿到创作的画作让张渊老师点评,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悉心指点,有从大处效果点评,也有关于具体细节的指正。她一直强调,写生对一个画家的重要性,特别是工笔画,因为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要交代清楚,不能含糊。
张大卫老师是我父亲的启蒙老师,先生也是山水画大师陆俨少的高足,父亲从小带我到张老师画室中,让我浸染传统艺术的精华。张大卫老师对古琴、诗词、绘画、书法无一不通,尤擅长山水画,从此之后我便开始注意除绘画以外的知识,学习并关注国学,从侧面给予我绘画方面的给养。
主持人:我们知道您以工笔花鸟见长,那么传统工笔画使用“尽其精微”的理念,通过“取神得形,以线立形,以形达意”获取神与形体的完美统一。您是怎么理解传统中国工笔画体系在现代审美语言中的发展?
顾炫:工笔花鸟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个重要门类,这种结构严谨,具有装饰意味的绘画样本,是中国绘画最早的风格和形态。渊源深厚的艺术样式同中国画传统文化一道在本世纪经历了文明与传统的冲击,中国社会结构与文化形式的变革促使工笔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它在现代中国社会中的际遇取决于它在多大程度上适应了当前中国社会的审美需要,以及风格形态是否与现代中国人的人生体验和精神相契合。工笔花鸟画如何完成由古典形式向现代形态的演变将决定它的发展前景,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转变已经开始启动,它不再以封建社会最高阶层的审美为旨趣,而是以现代人的人生体验与精神活力满足其抒情娱乐的需要。
主持人:我们往往看到有些年轻的画家,在画工笔画的时候,往往显得比较呆板,不生动,但是您的作品中深深感到了一种趣味性,您是怎么理解画面或者说笔墨呈现的那种趣味性?
顾炫:中国传统工笔花鸟画,若追求逼真和写实,远不能与西画相比,其思维方式、观察方法和艺术手段都与之不同,线条的运用就意味来说,艺术形象与自然对象拉开了距离,工笔花鸟画的非写实性和画面中的趣味性如何融合处理?以及恰到好处的理解和运用则是我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所以我在大量野外写生时,常在描绘自然物同时考虑将其以怎样的表现手段和审美情趣来增加作品的艺术魅力,而非自然的原本对象,追求更具理想化的艺术形象。
主持人:我在您的作品,以及您的一些评述当中,了解到您认为现代工笔画应当有现代社会的气象,特别是您在表现画面的时候往往呈现出一种“空间感”,就此,您能谈谈对现代工笔画的感悟么?
顾炫:首先我们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所受的教育、时代背景对周围一切事物的认知和感悟都是不同于古代人的,所以这个时代的变化,现代生活的无比丰富性也常常引起我们内心的诸多变化。中国传统花鸟画在古代形成的审美体系,是适应了封建制度长期稳定发展的文化心理,符合古代欣赏者的传统审美和口味。那么,我们毕竟是现代都市人,无论从内心审视,还是社会认知观、个人审美观与古人有很大差异的,所以我们从传统工笔花鸟向现代形式演变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次,通过画面的构图、造型、线条、色彩,适当地制作肌理来表现绘画的主观抒情性。我在绘画中加入大量传统工笔花鸟画中未曾表现的禽鸟,例如鹣鹕、朱鹮、反嘴鹬等,改变构图形式,打破传统花鸟画原有的构图模式,利用烘染、肌理以及加强笔墨重要性,使作品更加内容丰富,画面更具时代性。
主持人:很多人将您的作品和江宏伟先生作比较,说二位的作品都是灰调子中成就的色彩世界,呈现出灰暗、深沉、静谧、迷蒙的整体色调,您是否认同这种比较或者说法。
顾炫:江宏伟先生自八十年代就已在江苏乃至全国声名鹊起,他的工笔花鸟画在现代工笔花鸟界有不小的影响力,学习现代工笔花鸟画的,只要喜欢传统的,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的影响和借鉴。但是我认为很多东西是没有可比性的,诸如有人拿我和江宏伟先生比较,我们之间有年龄、时代、地域以及受启蒙教育的诸多差异,如作相同比较,那也是我在传统观加以现代绘画审美的倾向上和他一致。
主持人:自机械复制时代来临之后,科技的发展将更多超越自然界所能带给的色彩放置于我们眼前,我们不得不去追求这种光泽感,但是您的作品中却是在灰调子中呈现出玉质光泽,您在创作中是如何感悟的?
顾炫:这可能和我的审美情趣与喜好有关,纵观一下自己所选用的所有物品的颜色几乎都是单色系,且都和灰有关,衣服、家具、饰品等等。很多可能都在不经意之间,生活中喜欢收集些老物件,喜欢这些物件的朴素,就如喜欢高古陶瓷和古拙的茶道器,喜欢粗麻的衣料,也许种种略带统一的审美,决定了我作画也呈现出所谓的灰调子。灰颜色容易产生视觉误区,认为是脏、阴暗、闷,但处理得体,同样也可以做得很有格调,画面上的灰调子可以像开关一样调节色与色之间不和谐的关系,把整体融合得浑然一体。
因为受中国传统花鸟画和年画的影响,以往很多人提到工笔画自然而然想到的是色彩艳俗,造型刻板,形式感强,有些还和商品画挂钩。确实我不喜欢色彩太过浓艳的,所以在处理画面上也特意运用了灰调子加以衬托,渲染,产生一种自然、和谐、意境朦胧的效果。
主持人:当代中国画坛一直热议着一个话题,就是“制作”对当代绘画体系的影响,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您提出“工笔花鸟画现代形式离不开其制作的成分”,您可否为我们详细说明您所认为的“制作”是指什么?
顾炫:当今中国画时兴“制作”,花鸟画也不例外,制作的手段多样,现在市场上甚至有专门介绍学习肌理制作的资料,诸如墨里加矾、胶水,在颜料中加盐、油产生特殊效果,有水洗画面和利用拓印原理把某种材料底纹拓在宣纸上,有用砂皮打磨宣纸等种种,不一而论。
现代社会产生的审美正改变现代绘画的审美导向,现归纳有两大类制作现象:其一,大都表现在处理大面积背景上,画面的主题部分很少采用;其二,新的绘画观念同传统技法相结合,突出表现在工笔技法的结合上。不可否认,确实有些作品运用制作肌理后产生的效果是传统笔墨所表现不出的,但滥用和一味无序地制作肌理,中国传统绘画所重视的突出笔墨情趣,将进入万劫不复的死胡同。
但是反过来,我认为稍加“制作”可以在现代工笔花鸟画中增加一些现代感和形式感,但这也是着眼于以笔为依据的前提下,关注于形式美的创造,呈现构成形式美的手段,说到底还是要把我一个准度。
主持人:真正优秀的艺术家的作品是与社会大众的审美情感紧密联系着的,您的作品似乎更多地体现了“淡淡忧伤”的都市情结,您可否和我们谈谈您的作品传达出的社会能量?
顾炫:作为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一名艺术家,既要坚持发扬民族传统艺术的优势,又要使其作品与时代审美相结合,创作出花鸟画新的意境,或者说对新意境美的追求,用新的手法去和谐地、完美地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借助比兴、象征等抒情性的描绘与讴歌,直接或间接地体现出时代感和当代性,而不是一味对传统作否定,以及盲目的对西方现代诸流派的作品进行抄袭。(文/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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