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百岁老人朱屺瞻获得首届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20多年后,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颁奖在即,当年朱屺瞻先生传记作者之一、朱屺瞻艺术馆副馆长张纫慈女士讲述朱屺老淡泊而非凡的一生,给我们今人启示良多。
淡泊金钱:“富二代”一生助人
朱屺瞻生前选定了朱屺瞻艺术馆馆址,在鲁迅公园东北角,“他平生最爱梅花,这里种植着许多梅花。”张纫慈说,“梅花是人的品格象征,在朱屺老生活的年代里国家多难,他用梅花激励自己,在冰寒中绽放奇香。”
朱屺瞻一生经历了晚清、民国和新中国成立以及改革开放时期。解放前,他父亲的酱园生意遍及江南,朱屺瞻可谓标准的“富二代”,但他的一生,对金钱毫无概念,生活简朴,倒是常常帮助他人。在家乡太仓浏河,他用义田助学,办了大学贷金、乡村小学、乡村改进社,出资办新华艺专绘画研究所,抗战后上海一批画家生活困难卖房卖颜料度日,他就发起画展义卖,筹款解困,画家去世,他还接济办后事。
而他自己,长期身着老式长衫,外出乘坐公共汽车,日子可谓清苦。他去外地写生时,画材全部自己背,看他的打扮,客栈都不敢接待;有时候夜宿破庙,半夜被子被雨水打湿。他有钱,却从不乱花,但是为赈灾、抗战、修复长城,残疾人和中国少儿福利基金会,他一生无数次地义卖、捐款。
看淡厄运:画作被毁,重拾画笔再画
朱屺老一生经历多次大起大落,但他始终淡然面对。他早年赴日本学西画,回国后从事西画教育和创作,但命运似乎总是和他开玩笑。33岁时,他在家乡的画室、油画创作和祖孙三代的收藏全毁于军阀混战;41岁时,一·二八淞沪会战又一次毁掉了他重修的画室和油画;抗战时期,他把所有画作悄悄存放在他家酱园栈房里,抗战后发现竟无一幸存;解放后,因为居住空间狭小,他把大批油画存放在好友家,文革动乱,好友被扫地出门,所有画作又被彻底销毁。
解放后,经过土改,年过60的朱屺瞻却成了一个没有工作单位,没有职业,也没有退休金的人,全家被迫住到蓬莱路一个过街楼上,家具被变卖得只剩下一张办公桌,靠太太去宝山上班养活全家,朱屺瞻在家当“家庭妇男”带孩子,但纵然如此,他仍努力作画。街道上得知后,给他每月24元救济金,朱屺瞻还羞于领取。政府不久后聘他当文史馆馆员,第一个月领到工资,朱屺瞻马上就去街道上还救济金。
对待厄运,朱屺瞻总是安之若素。他一生中多数次画作被毁,但他总是很快重拾画笔,画得更多、更好。
人品质朴:画图要从己,做事要顾人
抗战时期,《艺风》杂志主编孙福熙教授撰文称朱屺瞻“以温雅著名,手指伸到他口中,决不咬你。”
朱屺瞻的温雅,既是家庭环境影响,也是天性使然。在文艺界,他向来热心组织社团活动,但他从不争名夺利,完全没有门户之见。他担任校董的上海新华艺专,聘了许多名人当教授,这些人来历、流派、艺术理念都不相同,但学校兼容并蓄,所以办得有声有色。朱屺瞻一向认为,艺术上要有自己的追求,人际关系上以和为贵,这个主张贯穿了他的一生。
朱屺瞻先生有句格言:画图要从己,做事要顾人。晚年,他住在巨鹿路一间三楼的房子里,房管所要帮他把楼下人家置换出去给他当画室,他坚决不肯,直到多年后楼下老太太要卖掉房子时,他才把这间房间作为画室。
他有许多学生,很多也有名,但他一直认为学生的成就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从不把学生的成就归在自己名下,但他却对自己的老师终生难忘。
艺无止境:90岁后5年一次大展
朱屺瞻一生在艺术上有多次重大突破,一是来源于他在中国各地的写生、考察,二是来源于他对民族文化的深刻领悟。
1934年,他去河南开教育年会,但在奔涌咆哮的黄河面前,他大受感动,对中华民族的悲壮、恢宏有了切身的体会。在那里,他不停地画,直到把带去的画布、颜料用光,甚至不惜怠慢了教育年会和当地要员。黄河之行对朱屺瞻粗犷、浑然、追求力量美的绘画风格产生了重要影响。
直到八九十岁还在进行重大艺术“变法”。他晚年赴京,住在北京饭店,发现新建筑和传统绘画有距离,且国画颜料也不易保存,他认为建筑的结构样式和光影、空间效果已经改变,绘画也不能固守典雅之路,色彩必须更强烈、鲜明,他晚年甚至用西画里的丙烯颜料画国画。
他晚年喜欢听唱片,喜欢探讨宇宙论。他从西贝柳斯的交响乐中得到顿悟,开创了泼彩画法;又从宇宙论中得到启示,他晚年代表作册页《浮想小写》,就是一部探索宇宙和哲理的大作。
在他生命的晚期,老人居然创造了奇迹:90岁以后,每5年一次大展,展出的都是全新作品,他不办回顾展,他总是不断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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