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如今共有55000座博物馆,这一数字是1990年的两倍。而仅在中国,平均每天都有一家新的博物馆开业。随着文博事业发展壮大,博物馆变得更加依赖数字技术,这一趋势能否继续?
大英博物馆10月份某个周日下午,每一位来到博物馆参观的人都在陈列柜前驻足观看,而此时若细心留意观众的行为也不乏趣味。人群中有兴高采烈的儿童、提不起兴趣的青少年、手忙脚乱的父母和心不在焉的情侣们,还有成批的中国游客们从诺曼•福斯特庭院涌入博物馆新建的展厅参观时下正在举办的明代大展。该展厅由格雷厄姆•斯特克所设计,风格朴素,共花费了1.35亿英镑。
博物馆行业似乎正在迅猛发展。观众人数持续攀高,新馆不断开张,世界著名建筑师们奔波于海内外,着手敲掉四平八稳的传统建筑,为海外大亨修建一些造型奇特的博物馆建筑。
英国女王上月刚为科学博物馆新永久展厅“信息时代”的落成剪彩。英国泰特美术馆投入4500万英镑用于翻新工程。该工程由著名建筑公司Caruso St John主持设计,改造后的场馆中心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旋转楼梯,新馆于今年初开馆。同样,帝国战争博物馆投入4000万英镑用于提质改造,项目由Fosters公司设计。而这一系列的新馆建设距贝尔法斯特的泰坦尼克博物馆落成不过两年,扎哈•哈迪迪设计的格拉斯哥河边博物馆建成也不过三年,而四年前,同样由扎哈设计的罗马21世纪博物馆赢得了斯特林奖(英国建筑界最富盛名的奖项——译注)。
泰特当代艺术博物馆正在泰晤士河岸电站旁建设新场馆,该项目由Herzog
& de Meuron设计事务所完成;英国设计博物馆也将在2016年搬入位于肯辛顿的新家,这里曾是RMJM设计的联邦机构的旧址;肖迪奇的杰弗瑞博物馆也正在扩建。多伦多的阿加汗博物馆,纽约的911博物馆最近刚刚开馆,斯坦福和哈佛都投资兴建了新博物馆,莱斯特也将新增一座理查德二世博物馆。由Coop Himmelb(l)au建筑事务所设计的里昂汇流博物馆和巴塞罗那的新设计博物馆都将于下月开馆。据《经济学人》杂志估计,我们现在全球共有5万5千座博物馆,这一数据已比20世纪90年代翻了一番,而中国平均每天新增一座博物馆。
我们不再把大笔的钱投入到市政建筑、大学或医院,但仍在修建博物馆和美术馆,这令人费解。他们保存着我们的共同记忆,是集体意志的胜利。《博物馆》期刊主编莎朗•希尔认为:“博物馆已经彻底地发生了改变。数十年来,他们一直在进步,但我认为直到过去几年,公众对博物馆看法才发生真正的改变。”
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主席阿莱恩认为:“在博物馆,我们从长远的角度考虑事情,他们就像是灯塔,营造出真实、本真的氛围,简单点说,就是欣赏美与沉思的场所。在一个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性,一切飞速变化的时代,观众对博物馆的喜爱不难理解。”雄心壮志也需要实际的工作来支撑。博物馆需要观众,也需要资金,正如英国科学博物馆馆长伊恩•布拉奇福德警告:“伦敦的大型博物馆受益于国际旅游业的发展,但英国其他地方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想观众人数增长,还需要大型的项目和创新的营销方案,这些都需要资金。所以我担心如果2015年拨款削减,这波‘繁荣’景象就如昙花一现,转眼即逝。”
对儿童来说,博物馆具有神奇的吸引力。从博物馆商店里那些身着军服的人偶到正在奋力抗敌的骑士模型:越是恐怖的造型,孩子们越是觉得欢乐。27岁的米兰妮•罗斯相信博物馆与美术馆可以激活很小的触觉:“他们有能力创造难忘的个人记忆与经验。”罗斯在伦敦孤儿博物馆的教育部门工作,作为更青睐艺术性的新一代,她们希望能通过努力为博物馆增添趣味性。“你无法忘记第一次观赏画作或其他艺术体验时所带来的强烈感受,或了解到一件与你有关的故事或文物的感觉。这些个人的联系让我们有机会以独特的方式创造意义。”
对于曾在诺福克郡读书的任何人(包括我自己)来说,记忆中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学校组织到东迪勒姆附近的格雷森霍尔工坊的参观活动使我们放下游戏机,感受这个无与伦比的地方。”罗斯回忆道:“我去参观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孩子们穿上维多利亚时期儿童的服装,必须忍受乡村刺骨的寒冷,也绝对禁止用左手书写(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英格兰,用左手写字被认为是异常行为,学生只可以用右手书写——译注)。我向诺福克博物馆管理局主任史蒂夫•米勒询问该博物馆如今的状况,他回答:“格雷森霍尔最近获得一大笔投资,将迎来较大的发展。尽管所有的博物馆都面临着经济压力,但我想在诺福克,我们的博物馆正迈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博物馆的数量增长如此之快,可能是因为我们正在创造越来越多需要被铭记的东西。
看看这些卡车、货运列车、集装箱运货船以及坐落在每一个市郊公路边的大型分销仓库。在这样一个物资丰盛的年代,我们应该把哪些物品存放在未来的博物馆呢?V&A博物馆馆长马丁•罗斯介绍:“最近,英国的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简称V&A)举办了‘公民反抗的物品’和‘快速反应藏品’展以吸引更多的观众并回应外界的需求。”后者还展出了世界上首把3D打印枪。“我们对策展的理念更加开放,这有利于我们打破边界,”他补充道,“当然,这也有免费开放政策的作用。”在2001年英国历史博物馆、V&A和其他博物馆相继取消收费后,英国国家美术馆、大英博物馆和泰特美术馆也采取了免费开放的政策。这是一个勇敢而明智的举措。
如今,一些博物馆与美术馆已跻身著名品牌行列。他们已经开始向国家一样进行机构殖民,而这些机构的历史往往可以追溯至维多利亚时期。美术馆纷纷涌向发展强劲的港口城市,目光瞄准了追求精致生活的观众:从泰特到利物浦、古根海姆到毕尔巴鄂,明年夏天则从蓬皮杜到马拉加。V&A正将目标定在了邓迪,卢浮宫和古根海姆则瞄准了阿布扎比。尽管后面两个项目由于不尊重建筑工人而留下了不好的名声。港口城市赫尔辛基对此却不甚热衷,这里到处不乏衣着光鲜、彬彬有礼的市民,扎实的建筑、新潮的设计、独具一格、高度发达的文化,是地球上最后一座需要改造的城市。“像星巴克和麦当劳这类品牌的传播一样,博物馆品牌化的风险正全球蔓延。千篇一律的风格令人窒息,艺术创作也被金钱驱使,就像无处不在的‘气球狗’一样,威胁着原生态的景象。”纽约建筑师、《国家》杂志的建筑评论家迈克尔•索金表达了他的担忧。索金补充:“评判这些场馆成功的标准——观众数量、为旅游产业带来的相关利益、博物馆商店强劲的销售业绩——不应被用来衡量艺术。”
在英国,我们把美术馆和博物馆进行了区分,而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特别是美国,则没有分别。比如纽约著名的当代艺术博物馆,艺术被刻意地创造出来。如果展示方法得当,那么艺术家所赋予作品的意义将转化为观众参观时所获得的体验。虽然艺术品创造的原因不尽相同,背后也可能存在更为实际的缘由,但都能激发人们的感觉。我们还应该继续将“美术馆”和“非艺术类的博物馆”进行区分吗?伦敦博物馆馆长莎朗•阿蒙特说:“在我看来,这些传统上我们称作的‘美术馆’、‘历史博物馆’和‘科学中心’存在共同之处。大量的学术研究证明艺术、物件、交互性以及其他所有元素都可以用来吸引观众了解今日的重要议题。”
“我们的挑战在于让人们以最适合的方式欣赏和感受艺术。真正地去欣赏艺术是一件费时且需要多次重复的事情;一想到我们的活动不仅给观众带来乐趣,还能培养欣赏艺术的能力,我们就觉得很欣慰,”英国泰特美术馆馆长佩内罗普•克提斯认为,“艺术让我们放慢节奏,带我们邂逅意外的风景:这一点变得越来越稀有,也是人们所珍视的。”
尽管置身于物资丰盛的时代,我们对物的看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人们对体验的重视已甚于物品,这让英国的博物馆陷于两难的处境。20世纪下半叶的人们靠所拥有的物品来定义自我,今天的人们愈加希望按照所经历的体验来彰显不同。
在这个被浮夸、新奇和浅陋所淹没的时代,即便是艺术界也是如此,博物馆代表着高雅艺术的最后一搏。V&A的马丁•罗斯曾在9月份向《金融时报》抱怨:“超过95%的当代艺术的品质都是垃圾。”通俗化和消费主义的大潮席卷而来,博物馆是最后一站堡垒。艺术与教育,虽然不能换来金钱和物品,但却能将以劳作为生的我们提升为具备文明素养的人。博物馆和美术馆推动了这一过程的民主化。他们向所有人开放,你不必拥有罗斯科(马克•罗斯科,抽象表现主义画家——译注)的画作或巴塞罗那椅(现代家具设计的经典之作——译注)也可欣赏艺术。大部分情况下,你甚至不用买门票。
社交媒体时代的到来催生了某种数字化的‘自恋’,我们是否不自觉地设计着我们自己的博物馆,比如硅谷的公司将整个历史进行了编目。
在不远的将来,赞助人的最低要求可能就是具有个性的博物馆。未来还可能会出现约翰、珍妮特或者史密斯家的苹果派虚拟或实体博物馆。在一个属于我们的博物馆中,一切都围绕着最重要的主题而设定。第一次用的牙刷、第一幅画、第一盒混音磁带、第一封情书,这些人生中第一次物证足够堆满许多租来的房间,仿佛是某种刺激神经的药片,神奇地把你带回过去很多难忘的瞬间:第一次在泥巴地的音乐节狂嗨;第一个婚戒、第二个婚戒、孩子换的第一颗牙齿。可能在20世纪60年代时,未来的人们会参观这些个人的博物馆以了解苹果派奶奶曾经的疯狂人生。
英国国家计算博物馆馆长提姆•雷诺尔德说:“一方面博物馆认为有义务呈现给观众自己的想法,而另一方面消费者想要了解他们所喜欢的内容,为协调这二者的矛盾,博物馆将变得越来越重视娱乐性。”我们只能祈祷Facebook博物馆不要太快出现。英国《观察家报》前建筑评论家、设计博物馆馆长迪耶•萨迪奇认为:“博物馆参观带来强大的共享的实体体验,这才是吸引数字世界观众的力量。数字与实体会实现融合。关键在于如何讲故事,激活藏品,而不是无声地收藏。”博物馆和美术馆可以找到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他们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们不仅代表着过去的历史,更是文明沉淀的精华。
《参与式博物馆》一书的作者妮娜•西蒙,也是加利福利亚州圣•克鲁兹博物馆的馆长提醒着我们:“博物馆的艺术品讲述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故事:人类的战争、爱情、奋斗、挫折以及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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