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贿

徐宁

副县长李昂被一个叫妫来的人缠上了，这人非要买他老家房里的一幅古画，价钱出到二百万。李昂心里明白，妫来也是为市民广场而来。

这几年，城市化进程加快，临近几个县都在大张旗鼓搞基建，县城里少不了的地标是市民广场。李昂所在县也正筹划建造一个，规划相当恢弘。主体是个足球场，围一圈塑胶跑道，椭圆跑道和长方形用地边界之间全部铺设花岗岩地砖。正面设计了主席台，两边各配观礼台一座。没有围墙和铁丝网，开放式格局，有群众大会、体育比赛、商业活动、市民遛弯、街舞多种功能。

分管城市建设的李昂门庭若市。众多访客中，李昂只对妫来有好感。这人身体瘦削、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名校中文系毕业，谈吐不俗。因父亲不支持从政，本已考取公务员的他辞职从商。

李昂也不是俗人，他知道，凡姓氏带女字旁的，如姜、姚、姒、姬等，大多是中国最古老的姓氏，是母系社会的遗迹。问起妫来的家世，果然，是客家人，祖籍南阳，三国时避战乱迁到岭南。

虽然有好感，李昂还是知道妫来的来意，交往中一直坚守着为官的贞操。直到有天李昂请妫来到老家做客，妫来看到李家老宅里的一幅画，坚持要买。李昂说不能卖父亲的遗物。妫来苦苦哀求，甚至声泪俱下，说自己的父亲喜爱收藏，现已患癌，生命无多，买这幅画不过是哄他高兴，价钱从十万一直加到二百万。

那是一幅花鸟画，一簇月季枝上落两只麻雀，一上一下，好像一公一母顾盼传情。不仅形象逼真，画工也十分细腻。但落款处虫吃蠹蛀，不知作者为谁。李昂学的是工科，对艺术一窍不通，虽认为画不错，但也没啥了不起的。文革时红卫兵查抄四旧，数不清的古董、字画进了废品收购站。在那工作的李昂的父亲看到这画挺喜欢，就向站长要。站长说交一毛钱拿去。

李昂不信妫来那孝子买画的缘由，却被他如此高的出价打动了。他正跟一个年轻女子经营一段隐秘的婚外恋情，爱情需要爱巢。但自己的工资是有限的，家里管钱的老婆是抠门的，钱从哪里来是个难题。

思来想去，李昂决定冒一下险，把画卖给妫来。画买了，妫来也得到了想要的订单。李昂知道这是中了“雅贿”之计，但他觉得代价很轻，不就一毛钱的东西嘛。

光阴荏苒，两年后的李昂已经在监狱服刑了。

这天，监管民警特地把李昂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我这里有一个视频，你得看看。”

视频里是一个古玩字画拍卖会现场，正在拍卖的是一幅《月季双雀图》。李昂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卖给妫来的那幅。因为当年李昂的父亲见画上有许多收藏印鉴，打趣说自己也要留一个，便在雀头上方摁了个红手印。

拍卖场上不断有人叫价，最后那幅画以两千多万元成交，因为专家认证那是宋徽宗赵佶的真迹。

视频看完，李昂失声痛哭。

责任编辑：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