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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黎:关于艺术创新的思与想
2018-03-06 来源:美术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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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黎 梅华放春 152×80cm


  时间承载万物,也湮灭万物,思想却能长存。许多年来,中国美术界的艺术批评和历史的深度梳理是不够的。一些学者论家们之间情绪化的流派妍蚩、中西之辩;包括那种把先锋、名气、官职、金钱熬成一锅八宝粥的现象,都无法概括为弘远的思想之景。我以自身作为一个中国画家责己与高期待值的立场看,虽然“建立中国美术标准、彰显中国美术气派”的口号很响亮,各种美术活动繁多热闹,可是,中国美术界思想纷乱状况仍待克服,我一直期待有分量的艺术理论和思想观点面对当今的世界。再者,我坚持认为,社会不断演变,人类对自身价值的追求几乎是永恒的,没有止境。人类开拓新时代文化精神的过程,都是创造意志引导的历史突进。


  在中国绘画的创新与发展问题上,不分好坏,“一路向西”,当然不足取;同样,捶胸顿足,不思变革,也不足以谋。我们对传统文化既要避免妄自菲薄,也要避免妄自尊大,要继承和批判并举,除旧布新,发扬光大,使其融入新时代改革。如儒家思想,虽然看起来都包含着对儒家政治理想和伦理道德的终极追问,但是孔子的儒学、孟子的儒学、董仲舒的儒学、朱熹的儒学、王阳明的儒学,都有所不同,也都有所发展。我们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不应是新瓶装旧酒,而是要重在“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并且,无难度的思考必然导致汗牛充栋和平庸之作的泛滥,这也是近年产生许多思想浅薄、简单复制、抄袭拷贝之喧嚣画展的根本原因。美术史的核心离不开人文与学术来支撑,真正的人文精神与学术精神从不离事而言理,“离器而言道,是犹离形而求影。”从广义的艺术社会史角度看,需要艺术家和艺术思想家们的赤子之心,念兹在兹,胸有浩茫,神气清朗,理清荒谬,瞻之在前,蹈厉锋发,矢志不渝,孤怀独往,苦苦求索。


  人类历史本质上是文化史,也是自然史之上的意志史。一位哲人说过:“我是人,人类的一切对我都不是隔绝的。”“人类有相同的本性,也有相同的人生命题。”对人类的命运作纵横观,我们有理由关注,西方文明的近代崛起论证了一个清晰而明确的道理:人的创造意志是人类历史前进的莫大动力。艺术又何其不然!发生在14至17世纪之间的“文艺复兴”运动中,不断涌现出来的创造意志力,孕育出了喷珠溅玉的创新意识,并因此丰盈和强化了西方文明的生命力。在这个信息海量化的社会,日新月异的乐章奏响科技起飞的赞歌,欢呼着量子的莅临,知识愈来愈进步,让人类意识的规模与范畴日益扩展,人类世界既有的生存概念、艺术思想或多或少也都在发生微妙演变。“西学东渐”“东学西渐”,各个民族、各个国家的文化和艺术,其实是一直互相交流、相互影响着的,我们要展现出文化自信的大国气派和战略定力的领袖风范,精湛把握历史脉搏,超越历史坎陷,在追求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同时,要以豁达的胸怀,学会欣赏不同的艺术美学品质,为我之创造和强我之元所用。


  置身当代,展望未来,环顾整个中国画坛,我可以负责的说,欠缺锐利的情感锋刃,不以创造性为目的而单纯的继承传统文化遗产,是艺术创作的一大歧路。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怎么能够在老祖宗早已铺设好的轨道上轻松地滑行呢?怎么只剩下图像的翻造与摹仿呢?艺术创作的意义或者说其成立的前提,当然在于作品的创造性,而这种“创造”应是自然的、本真的,虚情假意不可能使人感动,更不可能留传得下来。也就是说,绘画应该是画家生命状态的真实反映,且深具历史和现实关怀,这也是艺术创作的内在规律。所以,作茧自囿、陈陈相因不可能产生杰出的艺术,那不但是一种负值向度的把握,是狭隘的愚蠢、拙劣的短视,是艺术本质上的惰性,而且是一个死结!至于那些顶着头衔,披官服之华衮,享俗界之谀词,却一心忙着捞钱致富升官、买别墅买地买车的所谓“美术大家”蹩脚虚妄之作为,他们的灵魂已被物欲贪婪的铁锤击碎,成了精神丑陋的小小众,与我这里说的艺术无关,不提罢了。


  中国绘画艺术的生命活力和创新,如何推动?怎样进行?对此,基于“不同文明之间是可以进行相互补充”的辩证、科学的思维方式和自己的美学实践,我多年来一直强调“会通古今,融贯东西”的观点。一是要以古为鉴,吸收历史文明中的智慧,借古更新;二是要以理性的态度面对世界,消除文化壁垒,打破精神隔阂,以外为镜,从中反观自身文化,进一步发显本民族文化的优势与问题。这两面镜子是我们复兴前进道路上都应看重和顾及的。特别是在文化艺术问题上,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中华文化本身就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弘扬我们中华文化并不是提倡国粹主义。善用国际视角,欣赏他者,也是文化自信内心强大、高度确认自己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的体现。另外,我们不必畏惧与西方世界利弊相间的文明冲突和文化碰撞,我们向先进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以强烈的创造意志,去超越强者,去开拓属于自己的光荣命运。


  我们还要看到,客观上,不少中华文化经过与西方文化碰撞之后,突破了中西文化原有的文化盲点,变成了新的文化形态,而这些新的文化形态有的已成为世界性共识,正滋养着全人类的进步发展。来自文明世界的知识反哺于文明世界的进步,这正是知识传播的崇高意义之一。普罗米修斯的盗火之所以永恒不朽,是意在造福全人类。记得周有光老先生曾在他108岁生日时写给我一函,他指出:“要从世界看国家,不要从国家看世界。”我想,这位学通古今、博涉中外的大学者,年过百岁的睿知老人的智慧不但有益于我们这一代,也将有益于我们的下一代。


  任何单一的历史性学派,都不能全面概括磅礴富丽的中华文化精神。我们可以从《山海经》,从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夸父逐日、刑天气概、精卫填海等远古神话里,从《易经》演变到河图洛书所呈示的图式,从《尚书》《诗经》《春秋》《楚辞》《史记》不绝如缕、苍茫融合而生的道统,从商周之交到20世纪、21世纪前后一百几十年风云际会的激变,从中华固有的仁爱、忠恕、诚信、礼让、宽容、慎独、孝悌、怛恻、悲悯、刚正、嫉恶、从善以及天人合一、尽性知天的博大情怀与高明智慧里,从先哲的经典领略不囿于时空阕隔而弥久更新的启示,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历史回声,还可以从魏晋六朝建安七子、竹林七贤、最后以陶渊明作结的清新流丽的芳华里,从东晋顾恺之提出的“传神论”“以形守神“迁想妙得”等绘画论述中,去上溯浩瀚的经史演义和高蹈风骨、壁立千仞又浪漫华美的文化气韵;也可以在扎根本土文化土壤的基础上,从世界人类史上璀璨如星群的文化艺术里,从列宾、苏里科夫、克拉姆斯科伊们敢于告别学院的优渥养尊,以俄国大地为背景,以俄国命运为题材,创作出了如《伏尔加纤夫》这样笔触厚实、意境深远的伟大作品的艺术生涯;从昆仑如弥尔顿之于英吉利、但丁之于意大利、歌德之于德意志、伏尔泰之于法兰西、托尔斯泰之于俄罗斯、泰戈尔之于印度等,从欧洲出类拔萃的多元美学奇峰到二维平面的视觉冲击中,去进行诗意丰饶的心灵体验。作为一个优秀艺术家,我们难道不需要回顾和学习东西方几千年文明中积淀下来的崇高的、理想的、很有气魄的艺术经典和人类瑰宝吗?


  艺术上,有一点我可以总而言之,唯有澎湃的创造意志和创新意识才是艺术之河永不枯竭的源泉。爱因斯坦指出:“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汉代桓宽《盐铁论》卷二之枕边第十二篇告诫:“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改革的开拓却从未停歇。四十年改革开放的历程,就是不断解放思想的过程。作为人类四分之一的最大共同体,正再一次站在历史机遇的节点上,中国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需要强大的创造意志和创新意识,创新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昭昭此在,这已成为攸关人类共同命运的世界性叩问。


  说一千道一万,我们的中国,不仅仅是经济物质的中国,还是性灵的中国、道义的中国、人文的中国。面对西方文化,我们要做一棵根植于中国历史文化的、将枝桠挺直地伸向天空的大树,举目望远,兼容并蓄。当然,自我心健身强,借鉴而不模仿,融汇而不芜杂,取舍充拓还得在我。地球只有一个,人类本是一家,“协和万邦”“世界大同”“天下一家”本身就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崇高理想。上接民族传统的慧命与精粹,外连世界的现代通衢,那才是一派层峦迭翠的大好风景!大而无外,小而无内,以心为始,所有智慧的充实都有助自身头脑的增强和发达。站在公元第三个千年的前阶,我们的文化也要融合发展,开放发展。并且,艺术的源点是文化、是历史,更是人类精神文明发展而来的哲学。所以对艺术家与理论家们来说,谈艺术也好,谈哲学也罢,千万不要拘束于自己的小世界,而是要带着人类的文化情怀去思考。真正优秀的艺术创作理念总是屹立在人道主义的大爱理想之巅,总是普济苍生的真理大道!


  无疑,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粹为当代文化艺术的创新与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业。几千年来,中华文化之所以历经各种内忧外患而不灭,是因为有一批以天下为己任的优秀知识分子,执着地追求正义和传播真理,尽管他们的生命常在苦难中开花,但他们是民族的眼睛,是民族的耳朵,是民族的口舌,是民族的骄傲,也是民族的大脑,是民族文化精神价值的创造者——这是苍天用雷电刻在中国知识分子身骨上的神圣使命!


  文化史是人类历史之魂。文运与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优秀先进的文化引领,则会危机暗伏,而民族的伟大复兴首先取决于文化的复兴和艺术的高度。一个艺术家之所以伟大,是其明白中国先哲设下的第一道精神防线,是承认良心是我们道德生涯中的太阳,是其厚重的作品里有着对生命信息和文化精神的正能量的传播,是其弘扬的艺术精神为人类的文化发展史闪烁了应有的光芒,这也是卓越艺术家们应该秉持的崇高艺术理念。


  每一个伟大时代的里程碑上都雕刻着那个时代的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我们不必抱憾历史没有给予上述历史人物那样的因缘际会,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历史使命!新的时代、新的生活要求你必须需要把你的思维伸展到你过去没有思索涉及到的新境界。传统需要变革,需要历久弥新,但没有内涵的新,只会导向浅薄无聊。而风格的成就也不是突发的,那是学养的水到渠成,是凛冽岁月的寒冰成山。尽管艺术的求索路上,会有几多长夜独坐,几多仰天长啸,几多壮怀激烈,几多刻骨铭心,几多热泪夺眶……君不闻,苏东坡大言:“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有时,也要有点孔子所说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中其中矣。不义而富贵,于我如浮云”的境界,不与蝸角之争,不为名利贻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与渗入社会文化的恶质异化力量保持坚韧的对抗性张力,从而保留一块自己独立的精神天地。落叶最懂得秋天,寒梅不欺骗春风,磨难与幸运同行。站在海拔高峰去眺望世纪的历史地平线,那样才可蓄积文化能量,才有文化张力,才能挥斥方遒,才敢中流击水竞风流,并以创造历史的雄心来应对挑战!我深切期待,处于思想、文化变革甚为突出的当代,社会变革和思想文化演变相互交替促进,思想的沃土终将滋养出一批年青有为、引领“笔墨当随时代”的、对中国美术界、对世界美术界有重大影响的艺术家与艺术思想家!


  我认为:江河汤汤,人世泱泱,东西观照,立足当下,中国绘画的前程在于:根植传统优良文化,汲取世界艺术养分,兼具当代人文情怀,维新特立,努力创造具有时代精神的艺术佳作。


  人性具有堕落的倾向,人性也有升华的本能。伟大艺术家的创作和思想,能给人一条线,线的这头牵着人性的堕落,线的那头牵着人性的升华。因而,没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哲学的人,不会仰望精神的苍穹,不会渴慕生命意义之星的灿烂闪烁,也无法成为具有哲学智慧能力的大艺术家。


  丹青总与山河在,艺术史从不脱离大的历史语境独立而生。艺术作品的时代性,是指艺术作品反映一定社会时代文化精神的烙印与标志,是艺术家对他所处的社会、时代生活的情感体验和独特的审美感受。文化与艺术也是人类本性求得有灵性意义的高尚殿堂。真正能传世的艺术作品,大都来自艺术家的“心语”。当代社会,看画家的艺境,当然有“大”及“小”之分。独善其身,不问世事,或躲进小楼怡情写意,或醉心于个人的风花雪月,或权贵身后讨生活,或投身艺术市场抟击名利求实惠,等等,实为“小”也。

而“大”者,想象力和创造力是其标帜,置身变幻的时代风云,面对众生,或慈悲,或悲悯,或惊涛拍岸,或瀚墨虎豹吟,或七色苍龙舞,其视野中、其思考里,有着万里河山与千年的追问,有着精神向度和哲理的高度,此为艺术之“大”也!


  我很怀疑,在这时间与空间的交汇点上,一个艺术家,对人类的前途命运、对国家的发展进步、对文化艺术之于历史的再度构建从未考虑,甚至想都不想,提都不提,忘记了身上负有的起码的文化责任和道义责任,精神维度被酒色财气官腐沉沦消解得赫然苍白,没有内心絮语,更不要说直面灵魂和反躬生命的涤荡。其审美的激情与审美意识的结晶何在?这样的艺术家能成为当代的大家大师吗?从美术史的角度看,如果绘画创作没有思想、崇高、情感可言说,那么,哪怕是虚拟的,也不值得抒写,更无艺术价值所在。从社会美学的角度看,心灵境界的沦丧,精神道德的败坏,会一步步嵌入社会生活,甚至还会从劣的一面影响我们民族的品性和我们后代的灵魂。


整理编辑:吾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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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周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