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唐寅《王蜀宫妓图轴》张伯驹旧藏 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父亲母亲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至白头。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书画。父母精神上也是高度的统一,相互信任扶持,在大义面前视金钱如粪土。将不惜千金乃至生命换来并历尽曲折艰辛保存下的国宝无偿捐献给了国家。
岁月悠悠,思绪绵绵,而今我已是耄耋之年,每每思及父母,心中百感交集,实非一篇短文所能道其万一也。
相濡以沫好丹青
我的父亲张伯驹,字丛碧,别号好好先生,河南项城人。生于一八九八年,人生阅历丰富,不管怎样的境遇,怎样的坎坷,他对国家对民族的挚爱情怀贯穿始终。最难忘的是父亲在世时,常常教诲我说:一个人要热爱自己的国家,这是大事,不能马虎,除这以外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他的言传身教让我明白了他为人做事的不可动摇的原则,我深受教益。
我的母亲潘素,字慧素,江苏苏州人。是前清状元宰相潘世恩的后代,生于1915年,聪颖、漂亮。童年时在名师指导下学习音乐绘画、诗词歌赋,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她酷爱绘画,也非常用功,临摹过大量书画真迹,潜心研究隋唐两宋工笔重彩山水画,与父亲张伯驹游历名山大川,不断进行实地写生。她的绘画继承了细密严谨、金碧绯映的一派,并推陈出新,独树一帜,成为我国著名的山水画家。
父亲母亲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至白头。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书画,在父母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中,他们以率真的心性与雅兴合作创作了多幅字画,如《五清图》《北宋乔仲赤壁后游》等,及有画有题记的多幅佳作,如《海思图》《墨竹》等,不一而足。诚如科学家李政道在《艺术和科学》一文中所言:“科学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他们共同的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艺术,例如诗歌、绘画、雕塑、音乐等,用创新的手法去唤起每个人的意识或潜意识中深藏着的已经存在的情感。情感越珍贵,唤起越强烈,反响越普遍,艺术就越优秀。”从他们的画作中可以得到这种享受,他们也赢得了人们的赞誉和尊敬。他们的作品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表达出对祖国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的情愫和精湛的超世俗的技艺。因我早年并没有跟父亲学习书画,而是学习古筝后又在学校教书直至中年,随着年龄渐长常看母亲画画也觉心痒,但想这么大年纪才开始学画画,觉得非常难。母亲说你就学画梅花吧,你父亲一辈子爱梅、画梅、咏梅,梅花是非常有风骨的,傲雪绽放,不畏严霜,正如我们做人,要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在母亲的悉心教授下,我的进步很快,从此我深爱梅花并专攻写梅,我想以此来纪念双亲毕生对传统文化及绘画的推崇。
忍痛售宅护国宝
父母精神上也是高度的统一,比如父亲看到好的书画精品,千方百计地买下来,钱不够借钱也要买,实在不行就和母亲软磨卖掉首饰来凑钱,其实母亲每次都主动变卖细软支持他的收藏。比如他购买《游春图》时,当时文物商人马霁川用极低的价格收回流散在东北的《游春图》,知道张伯驹要购买竟开口要价八百两黄金,这显然是在讹诈,纵使父亲称得上家财万贯,但购买名作太多,手中没有这个数额的黄金,又不能坐视奸商将国宝盗卖到国外。想到这里,父亲将此情况马上报告给故宫博物院时任院长马叔平(马衡),陈述此卷应收归故宫博物院,并建议院方致函古玩商会,不准此卷出境。但时隔几日,函告:故宫博物院因经费不足,无力收购。无奈,父亲来到琉璃厂,走进荣宝斋、一得阁、庆云堂……每到一处便说,“有一幅《游春图》,此卷有关中华民族历史,万万不能出境,如果有谁为了多赚金子,把他转手洋人,谁就是民族败类,千古罪人”。马霁川见《游春图》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他再转手洋人亦很困难,于是同意降价让与我父亲——最后愿意二百二十两黄金出售。然而二百二十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父亲想到变卖自己的房子(原清朝李莲英的旧墅)来购买作品,谁料马霁川节外生枝借口金子成色不好,要再追加二十两,不然《游春图》将要另寻新主。万般无奈,父亲让母亲把她的首饰卖了,终于保住了《游春图》。父亲母亲就是这样的互相信任扶持,在大义面前视金钱如粪土。但最终将不惜千金乃至生命换来并历尽曲折艰辛保存下的国宝无偿捐献给了国家,获得文化部部长沈雁冰签署的褒奖状。他们觉得这是党和国家给予的殊荣而自豪。
父母不仅是传统文化的传播者,更是忠诚守护者。今天,他们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认识、怀念、敬重,他们对人类文化遗产的保护所做出的种种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博大胸怀和伟大爱国主义人文精神被后人发扬传承。他们天堂有知,得以欣慰,无憾矣。
(张传綵,张伯驹、潘素夫妇唯一爱女)
整理编辑:吾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