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青灰衣仕女》彩墨 中华艺术宫藏
【典藏活化】
20世纪初的中国绘画艺术可以说是在传统与西方交融中摸索前行。在主张中西绘画融合的思潮中,林风眠就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林风眠的人生孤寂清苦,艰难坎坷,但他从未放弃对艺术执着的追求。他的“整理中国艺术,介绍西洋艺术,调和东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办学宗旨及理论观点,开启了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和艺术理论研究的先河,引领中国绘画教育走向一个视野广阔的空间。
林风眠的每幅画都是一首抒情诗,饱含真情。他将中国式的线描与西式的色彩、光影技法融为一体,为我们带来一种特有的、含蓄的、温婉的美。仕女,是林风眠盛期作品的一个重要题材,是他客居他乡对亲人眷念的深情体现。在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的林风眠馆藏中,仕女题材占据了很大的比例,且大都创作于20世纪60年代。其中几件为林风眠赠予沈柔坚,而后由沈柔坚夫人王慕兰及子女捐赠给馆方收藏的;另有一些则是林风眠离开上海赴香港前,在当时的上海美术馆经售部代为销售,而后经调拨成为正式馆藏,都是画家较为满意又能迎合市场销售的风景、花鸟、仕女题材。
《青灰衣仕女》是画家这一阶段仕女题材中极具代表性的作品,画中是一位正面端坐、身着中国传统古装的仕女。她黑发高绾、颀颈削肩、眉目低垂,双手捧莲花席地而坐。背景用平涂与透视结合的方法把中式屏切分为三段,仕女身后侧置一个淡灰白色细颈长瓶,瓶中花叶滃然。画作左下有“林风眠”的题款,另有钤印:林风眠印(朱文)。画面采用林风眠独创的方纸布局形式,中近距离取景。背景差不多被均匀切分为三段长方形,左边一块深褐色做底,上饰黄色团花,中、右两块分别以黄、灰涂抹作虚化处理,右侧背景前的瓶花和前景人物相呼应,灵活地平衡了画面。
在这幅作品中,人物占据画面构图的三分之一,通过白粉在蓝色底子上勾绘出的流畅弧线来表现人物的仪态之美。以圆弧曲线为基本元素的仕女造型冲破了方形布局中四平八稳的秩序,使画面看起来既重心稳固,富于装饰意味,同时又充满灵动的飘逸感。如吴冠中所评价的,“他的画幅多方形,画中内涵多圆形”,然而“圆中有锐,寓俏于拙,这是林风眠画面迷人的重要表现手法之一”。这幅画在用色上体现出林风眠画作的惯常特点。他用水粉厚涂,大胆将西式的色彩运用于宣纸之上,画面色彩显得浓厚、饱满、鲜明、沉着,画界往往称之为“彩墨画”,以与传统水墨画相区别。选色上,林风眠偏爱同调、同系,在这幅画中表现为以褐灰为主基调的背景,和以蓝色为主基调的前景。这种色彩组合不会出现强烈的对比和反差,但由于巧妙的构图和通过白色弧线对画面色块进行的分割组合,依然产生了十分灵动的层次变化。画中白色弧线的运用也是林风眠的经典技巧,色线合一的弧曲,将中国式的线描与西式的图式色彩光影技法和谐地融为一体。流利的圆弧线,随仕女的身体流动回旋,将仕女的蓝色身影划分为富于几何意味的块面,从而高度简括地描绘出仕女优雅的身姿。圆弧划过,在蓝色底子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白色,形成受光点,光感或明或暗,造成光影迷离的效果。整个画面既有通透的层次又有透明的质感,既高度简括又意味隽永。
在林风眠的仕女题材绘画中,我们仿佛能从人物的脸庞看到类似西方莫迪里阿尼的影子,而朴拙的线条又好像回到敦煌壁画中“飞天”的场景。画中仕女沉静、淡雅、含蓄,完全是中国古典的韵味;而仕女之美被高度简化、凝结于一道道流利弧曲,这种通过捕捉本质化图式来进行创作的方式,无疑源于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观念。色线合一的弧曲,将中国式的线描与西式的色彩光影技法诗意地融为一体。
林风眠曾说:“艺术之美像人间一个最重情的淑女,当来人无论怀着何种悲哀的情绪时,她第一会使人得到她所愿得到的那种温情和安慰。”正是这种于传统艺术中捕捉的灵感赋予了这幅仕女图素净、淡雅、空灵的格调。
林风眠以其个性鲜明的艺术特征给予后世绘画极大启发,为中国美术迈入现代化进程贡献了重要的力量。他一生始终致力于传统意蕴在现代语境中的重新阐释和创造。他所构建的绘画形式语言中,通过笔墨、线条、色彩及构图,表现了西方现代艺术精神与民族传统艺术特质的融合,畅述内心对自然物象个性化的艺术情感追求,在冲决既有传统观念的同时,也让我们获得一种迥异多姿的现代性审美感受。
(作者:邱旻彧,系中华艺术宫收藏保管部副主任)
整理编辑:吾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