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抽象画比较难，因为离粗俗只差一步”

——访漆画艺术家程向君

中国医书（漆画） 程向君

传统的漆工艺有着7000多年的历史，而独立意义的漆画从上世纪中期萌芽发展至今不过几十年时间。有着如此深厚的历史底蕴，却远不及中国水墨画、西方油画成熟，甚至作为一个独立的画种都质疑声不断，漆画在它发展的过程中究竟面临何种问题、该如何解决以走出困境？对此，记者采访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国美协漆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漆画艺术家程向君，走进他的漆画世界。

历史深厚，成熟较晚

据程向君介绍，中国漆画最早可以上溯到上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由曾任四川美术学院院长的沈福文先生首开探索之路。那时的漆画，题材主要是描绘传统的敦煌壁画、吉祥的鲤鱼或带有民间韵味的元素。漆画的发展中，受到很多越南磨漆画的启发。越南有着深厚的漆文化历史，曾经是法属殖民地，绘画艺术也受到法国影响。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印度支那美术学院，法国老师关注越南本土文化，鼓励他们利用本国资源，研究新型的绘画材料。之后，越南漆画的样式和内容日趋丰富。上世纪60年代初，在北京和上海相继举办了越南漆画展，展览受到周恩来总理的关注，并委托文化部选派中国留学生到越南学习漆画，广州美术学院的蔡克振教授就是其中之一。“越南专家认为，中国现代的漆画比较精细，类似于工笔重彩，而越南强调磨漆画，类似欧洲的油画，凸显磨的重要性。”程向君说。

1964年，漆画第一次参加全国美展，也真正有了一定的作者群体。跟主流美术同步，用漆去表现领袖、革命斗争、现实生活中的生产劳动场景等题材。进入“文革”后期，首都机场的壁画引发了美术界在艺术观念和艺术形式上的新探讨，对漆画的风格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之后，不断有漆画作品参加全国美展并获奖，1985年第六届全国美展，漆画首次作为独立的画种参加。2000年，中国美协成立了漆画艺术委员会，至此，漆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组织。

科学与艺术的结合

“从漆工艺的历史来看，漆画已经准备了7000多年。从漆画的材料、技术、工艺到审美观念上应该优于其他画种，但目前的发展现状不尽如人意。”程向君告诉记者，“漆画是艺术和科学结合的产物，强调材料的科学使用，不懂漆化学，就很难控制漆的干燥，更难达到绘画的效果，一般作者做不到，要通过特定的工作室来学习，获得如何驾驭漆材料的经验。另外，材料比较难于购买，目前学生上课所用材料主要来源于福建，只有一家工厂提供漆画所有的原材料和工具”。漆画的材料及工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制约着漆画发展的步伐。

对漆画的表现语言及审美价值的定位，跟个人的认识有关系。“漆画虽然也经过了70多年的发展，但群体内部还没有达到一个相当的艺术水准，每一个漆画作者对漆文化的了解、认识的程度不同，我们只是借用了传统的漆工艺，却没有形成独立的一整套表现体系，这也是制约漆画发展的一个原因。”程向君认为，漆画作者应该通过实践过程，不断调整对漆的文化、历史、语言的认识，与时俱进。

是工艺还是绘画？

质疑漆画作为一个独立画种的人认为，漆画还在与工艺为伍，从形态上来看有很强的工艺性特征。对此，程向君有着自己的见解。“漆画与漆工艺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关键看你如何处理。漆画作为一个独立的画种，就要弱化工艺的一面，突出绘画的一面。漆工艺的技法很丰富，为漆画的完成提供了基础，漆画作者应该通过实践去反思和提炼哪些技法适合漆画表现，哪些不适合。既要认真学习传统，又要提出新的审美观。任何一幅画都包含工艺的色彩，绘画的技巧来源于漆工艺，呈现的效果又带有绘画的性质，从理念和审美上要向绘画上靠，从技术上又需要漆工艺的支撑。”

现在很多漆画作者将重点放在了技法上和对漆本身的研究上，而不是对绘画本质的提升，创作的重点偏离了艺术的轨道。对此，程向君说：“吴冠中先生曾有‘当漆工艺无助于提升漆画的艺术品质时，漆也等于零’的论断，我非常赞成这一观点。目前漆画的发展，主要应该考虑如何在艺术审美上加强和提升。既要守住漆文化的底线，又要研究出一套符合个人艺术表现的样式与技巧，这样漆画才能健康的发展。漆画的艺术表现还需要进一步提炼，剥离不符合绘画艺术规律的成分。”

独特的审美语言最重要

程向君在创作中不断探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绘画技巧与审美语言。“我1983年开始做漆画，掌握了一定的技法后，开始以写实性和塑造形象的能力、空间的能力作为绘画的规律。后来我认识到，即便现在的绘画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但这些不属于漆的表现领域。1996年我参与编辑《中国美术全集·漆画卷》，发现漆画从样式和形式上都太雷同、单一，于是我对漆画有了新的认识，决定不能安于现状，要探求个人的艺术表现风格，寻找个人的审美语言。”

看过程向君漆画的人，都会记住他的医书系列、藏传佛教文化系列、漆书系列，让人过目不忘。“我收藏过大量的民间工艺品，给我的艺术创作有很大启发。例如看了中国古代医书后，我开始探索以中西合璧的方式，利用传统文化符号具象的样式与西方抽象构成的表现手段相结合。之后我又多次去西藏写生，感受当地文化的独特魅力，也收集了很多佛教经文的印刷模具，并采用印章的方式放到作品里。”

程向君享受观察的过程，并从古老的建筑上凹凸不平的肌理，找到“厚涂”技法的灵感来源。为了使画作呈现出特殊的肌理效果，他打破了传统漆画在木板上作画的程式，在铜版纸、麻布上作画。他现在的画，虽然是抽象风格，但是抽象得厚重。“抽象画比较难做，离粗俗只差一步。”他直言：“一滴漆滴在板子上，随着时间的变化，会非常美。但是很多人觉得是瑕疵，就拼命地修改，我倒觉得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文：吴 华）

责任编辑：吾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