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作品《墟日》
三江访谈
人物名片:
王真真,1947年出生于沈阳。现为沈阳师大美术学院的教授、研究生导师、学科创始人和带头人,辽宁中国画研究会副会长。出生在艺术世家,父亲王盛烈是现实主义中国画大家,关东画派的创始人,半个世纪前,他创作的大型国画《八女投江》享誉中国画坛;母亲吕馥慧也是著名画家。王真真经历坎坷,上山下乡13年后重新执笔作画。获得过海内外多种艺术奖项。
9月1日—14日,《一花三世界———吕馥慧、王真真、于晨画作展》在宁波美术馆举行,这也是她和母亲以及女儿的联袂艺术展。
记者:这是一场让观众很有收获的艺术展,您选择到宁波美术馆来开画展的契机是什么?
王真真:我想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首先要感谢我的老同学韩培生的牵线搭桥。今天宁波的画展来了我十几位老同学,当时我们中国美院(当年是浙江美术学院)附中总共有28位同班同学,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才读了两个月就因为文革中父亲所谓的“问题”不得不离开校园,下放到农村,一呆就是13年。虽然只有仅仅两个月的同学情,但那么多年之后,这些老同学仍这么支持我,我真的很感动。
一年前,我的作品应邀参加浙江省美协在香港举行的名家展,我的一些老同学也去参加了,然后我就接到了韩培生的电话,建议我应该到宁波来做展览。宁波城市干净整洁,繁华又不失安宁,宁波深厚的人文底蕴和宁波人的平和低调,让我很喜欢,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在大半年的准备时间中,我又专门创作了一批新作品,尽量把工作做得细致完善。
选择在9月1日开展,并且和母亲、女儿一起做展览,还有一份深深的心愿。我的母亲吕馥慧也是著名画家,执教艺术教育60年。9月1日是母亲辞世两周年的纪念日,我们把包括母亲的作品在内的150件精品一起做联展,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我对母亲的特别纪念。
记者:您出生于艺术世家,父母给您艺术道路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王真真:从小我就以为自己生来是画画的,从基因遗传来说,我有着父母绘画的天赋,我喜欢画画,将来的理想也是矢志不渝地做个画家。但是父母并不刻意地教我画画,经常是父亲在一边搞创作,母亲在另一边备课,我就画自己的白雪公主。他们给我一种良好的艺术氛围,培养我对绘画浓厚的兴趣,以及对色彩、造型的感觉。对于孩子来说,爱好和兴趣比学会具体的素描重要得多。
应该说,父亲对我的影响很大。父母亲都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父亲现实题材的创作很有名,尤其在他创作了《八女投江》之后。学院派一般都强调基本功,油画讲究古典技法的到位和理解把握,中国画也如此。所有的绘画都需要借助具体元素来表达,我羡慕油画的色彩,而我的色彩感比较好,就尝试着把它一步步用到中国画上来。
很多人说中国画我们无法超越古人了,其实现代人比古人画得好,只是我们内心的宁静不及古人。杜甫的诗中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古今中外,艺术家对自然的感悟、对生命的悲悯是一致的。这次展出中,母亲以水彩和油画为主,女儿主要是油画,而我是水墨画,我认为绘画,不管是什么样的种类,需要承载的感情和对生命、自然的关系是具有共性的。
记者:您的创作有自己独到的艺术语言,特别是线条的运用,能把素描的造型和中国画的笔墨技法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王真真:这种融合是自然而然的。西方写实绘画的素描造型与中国传统绘画的笔墨技法,原来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形态和艺术表现方式,我们也一直把笔墨技法与素描造型当成一对矛盾,这对于拓展中国人物画的创作有很大的影响。
我把素描和笔墨分为初级和高级两个阶段,初级的素描要求准确、科学、像,对各种技法如数家珍等,高级的素描也需要笔墨,但没有笔墨的肌理,否则画面无法打开来看。中国画也是如此,光有线描不行,还要想到素描的那种准确和科学性,哪儿是着力点,那儿适合留白,可以更加简洁地表达出来。所以,正确地学习西方素描的一些科学的造型办法,用线条来概括形象,并遵循形象的精神特征来发挥中国画笔墨的功效是可行的。
记者:除了您的人物画,您的花卉画也富有特色,繁花似锦,大气而充满生机,而且似乎还在述说着一种故事。
王真真:从17岁下放到农村劳动到30岁回城读大学,我在农村生活了13年,而且是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我想,对于花的热爱,本质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和礼赞,是众生平等的观念。在中国画的概念里,花鸟画这类题材的表现本身具有人格化,我们是赋予它情感的。
父亲喜欢画老梨树,古诗中有许多是描写梨花的美,白居易一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写出了人间美色的极致,更有浓浓的情怀。父亲是个东北男人,他喜欢自然,喜欢用花卉表现朴素的美,他除了画梨花,还喜欢荷花那清新高远的美。因为父亲画这些题材,也许是出于寄托,所以我也喜欢画。喜欢荷花生命状态中那一片自然的野逸情趣,感悟那些生命带来的一岁一枯荣的艺术共性,也难忘特殊的岁月中在老梨树下的父亲的殷殷等待……
很多名家的后代,都承袭父辈的绘画风格,甚至孙子辈还沿袭这种风格。但是父亲明确让我远离他的风格,当年他让我报考南方的中国美术学院附中,就是不想让我呆在他的身边学画,父亲觉得我已经有了良好的造型能力,更应该进一步学习中国画,中国美院有潘天寿、林风眠等大家。父亲是个很有眼光,对于学术很包容的人。所以同样的荷花和梨花,我和父亲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上次在中国美术馆做展览,就有艺术批评家说,看了你的那么多作品,感觉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画的,尤其不像是女性画的。因为我擅长大画和大题材的把握,而且不局限于某一门类,人物、花卉、工笔、写意等都能画。
记者:北方和南方的中国画是有区别的,所以南方有岭南画派,我们江浙是海派,江苏有金陵画派,您的父亲是关东画派的创始人,给我们介绍一下关东画派。
王真真:关东画派的提法来自30年前,是指上世纪60年代鲁迅美术学院一批以人物画为主的画家群体,他们的作品主题鲜明,色彩浓烈,关注人生,关注社会,关注历史,坚持现实主义的艺术创作手法,在当时美术界形成很大影响。相对于南方的画派,关东画派的风格会粗犷一些。对于“关东画派的创始人”的说法父亲生前始终不同意,他认为“关东画派”是东北三省美术家共同创造的,是东北三省艺术家共同努力的结晶。
记者:中国画以水墨为主,缺少油画那种丰富的色彩和立体感,您如何解决中国画的上色问题,从而达到丰富又雅丽的艺术效果呢?
王真真:中国画向来是以墨代色,墨分五色。在中国画传统中,色彩没有得到高度发展。相对于西方绘画,我们在色彩研究上还比较弱,由于材料本身有局限,与西方绘画相比,总不如它们强烈,有情调。
我在水墨中运用了油画用色的冷暖对比,还有中国画意象造型所需要的色彩感,比如用红色必须要绿色来衬托才会更红,而飞花则用白衣裙上的点来表达才显得飘逸灵动,这是靠感觉来把握的,点到即止。
色彩在工笔画中尤为重要,但我觉得普遍存在着工而无笔,重而无彩的问题,缺少色彩感。我觉得中国画的颜色,还是要单纯而强烈,关键就是用墨的对比和把握。
记者:现在大家对于中国画的发展有很多思考,您对此的探索和体验是什么?
王真真:就说中国人物画的创作吧,现在人物画创作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难度大。我觉得不管什么人物画,首先是角色,也就是故事性,然后才是考虑怎样准确地把人物表现好。
大家都知道东北秧歌,我创作的《暖雪》就是表达这个题材的。如果只是为了表达热闹场面,那很容易变成格调不高的年画,所以我努力地避免这个问题。平凡的生活需要高雅,普通人的情感需要升华,这就是艺术和生活的区别,人物画在表现地方文化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任何一种画法和题材,我从来都不是驾轻就熟地重复自己,而是每一次创作都是从头来过,亦步亦趋,在情感表达上也是如此,每一次都是全新的尝试,哪怕写生也是如此。
记者:您所追求的中国画的审美意境是什么?
王真真:中国画的“意象”一词,看似深奥,但我认为可以把它变得朴实化、有操作性。“意象”不是凭空而来,是在作品与真实的距离上生成的感觉,比真实更为强烈,是更具有感染力及典型性的艺术再造。
中国画的根基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儒家讲中和、平正,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平和、高古的这样的一类生命。徐悲鸿先生曾经讲艺有两德,曰华贵、曰静穆,华贵是一种精神的高度,是一种非常高级的精神状态,静穆呢?我认为一个人的内心静穆可以跟山川对话,可以跟鸟兽对话,可以跟古往今来的无数山贤、高士对话,你就会打破时空对你造成的阻碍,所以说绘画需要静得下来的心态。
责任编辑:吾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