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梵志掀起帷幔,他希望外界能抛开《面具》系列,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事实上,曾梵志自2004年后已经不再画《面具》。
1996年作 面具系列:1996 NO.6 7536万港元
2001年作 A系列之三:婚礼 4025万人民币
曾梵志于1992年创作的《协和医院》,在2010年12月的北京保利拍卖上以3416万元成交,跻身其作品卖价第三高。但自1994年后,曾梵志放弃了医院题材创作。曾梵志工作室供图 1992年作 协和医院 3416万人民币
2000年作 Fly
signed‘ZengFanzhi’in Pinyin 3986万港元
曾梵志是一位容易跟拍卖天价相连的艺术家。2008年香港佳士得春拍上,1996年所作《面具系列:1996 NO.6》以7536万港元刷新当时中国当代艺术的世界拍卖纪录。直到现在,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低迷,但曾梵志的作品依然有着稳健表现。不久前公布的《2013胡润艺术榜》,曾梵志以近4.5亿元的拍卖总额,位列在世华人艺术家榜单亚军,冠军是周春芽。
如今在公众眼中,曾梵志也似戴了一层“面具”:画作昂贵、衣着光鲜、时尚走穴……20年前,曾梵志第一次创作令他出名的“面具”系列时,会曾料这番景象?这是真实的曾梵志吗?
曾梵志自称打小就很内向,每当遇到展览开幕就恐惧、紧张,以至于说错话,2010年在上海办展,曾梵志把世博会说成奥运会。但他又不止一次提到自己的记忆很好,这是曾梵志的双重矛盾。
近两年频繁在国际办展,却没有在北京做过一次个展,这又是曾梵志另一矛盾之处。“特别想在北京做个展览,却一直没有想去的地方”,曾梵志甚至为“没有在中国美术馆办展”而自豪。
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故作姿态。但曾梵志一直努力为当代艺术在北京寻求一个好的展示平台。去年曾梵志创办了“元·空间”,未来还打算创办元美术馆。
他是艺术家、非营利机构创办者,此外曾梵志还是位藏家。多重身份交织之下,曾梵志的面孔更加模糊。作为一个艺术实践者,曾梵志干脆选择用作品说话。即将于10月18日亮相巴黎市立当代美术馆的曾梵志个展,将是其首个法国回顾展,展出的40件作品,以期让公众可以看到他的全面貌。
曾梵志不愿将自己定义为“面具”艺术家,他用四个系列作品来证明这一点:1989年自1994年,他的创作围绕着医院题材;1994年至2004年,是令曾梵志声名大噪的《面具》系列;1999年,他开始尝试《面具之后/肖像》系列;自2002年起,曾梵志又开拓了《乱画》系列。对于放弃个人最具代表性的艺术符号“面具”,曾梵志说他不是有意为之,也不是表面上的求新求变,而是“忠实于内心”。
但公众说起他,还是更愿意对其《面具》系列津津乐道。曾梵志无法左右。这如同他的每一次转变,市场也会做出相应的价值判断。他希望未来在北京能通过作品与观众交流,来改变其固有的面具印象,而市场的趣味则更是需要交给时间来沉淀。
■ 人物档案
曾梵志,生于1964年,祖籍武汉,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现在生活于北京。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家之一,其作品受到世界范围内美术机构和评论家的推崇。他的作品最初带有启示性的表现主义风格,基于自身的生活经验,观察社会、审度内心,又以出众细腻的技法呈现艺术魅力。代表作《医院系列》和《面具系列》不仅使他广为人知,也让国际艺术界对中国当代艺术形成了新的关注点。此后,曾梵志又创作了《乱笔系列》等作品,通过当代的视角重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神韵,不断探索着属于中国艺术家的独有语言。
艺术之外,曾梵志也关注慈善。2006年起,他多次向灾区、助学基金、学术及公益机构捐款,其作品也曾数次捐献用于慈善拍卖。
为画画重拾书本
年少的曾梵志是内向的,在学校不爱说话,还经常回答不上来老师的提问,班上仅有的三位没有加入少先队的学生,他是其中一个。日后,这一伤痛进入《面具》系列中表现的一个瞬间。
学校渐渐成为曾梵志厌恶的地方。16岁,初中毕业时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上学了,“我没有办法在学校那个环境待下去,天天都觉得痛苦,我就求我父母让我走上社会。”
曾妈妈最终拗不过儿子,由曾爸爸找了一个在印刷厂的工作,少年曾梵志走上社会了,“差不多就是童工”。
“走上社会也好,我开始慢慢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曾梵志结识了一位比他大十岁的邻居,这位邻居大哥因为没有考上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的研究生,闲来无事,就教曾梵志画画。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画画,没过几年,曾梵志便不再去印刷厂。
后来,曾梵志跟着邻居大哥第一次来到湖北美院。“当时画画已经是我的一个寄托,完全没想到画画的还有大学。进了学校以后,看到每个人都在画画,我就说一定要进这个学校。”大哥接着给曾梵志泼了冷水,“他说:‘你进不了这个学校。因为不光要考画画,还要考文科,要参加高考’。”高考的压力让曾梵志很崩溃,但考入湖北美院几乎已如信仰般种进其心里,为此曾梵志参加了高考补习班。
接下来5年,曾梵志每年都报考湖北美院,眼见每一年文化课的分数都涨一点点。在父母的支持下,终于,1987年,23岁的曾梵志如愿成为湖北美院油画系8名新生之一,而当年油画系的教师则有12位。这份荣耀令他父母邀请了所有街坊来庆祝。
医院题材上杂志
进入大学后,曾梵志有感于当时美院教学是受苏联单一创作思想的影响,他更想有所发挥。受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曾梵志与苏派教学渐行渐远,“那时从技术上我觉得水平高了,但还是不能让我满意,于是我彻底放弃了苏派教学的东西,”课余创作那些日后被评价为“带有启示性表现主义色彩”的画作。到了大学三年级,他直接将课余创作带进课堂,遭到了两极化的评价,“年纪大的反对,给我打68分,但是年轻老师给我打98分。”
曾梵志毕业被分到武汉一家广告公司,理由是油画专业正好与广告公司所需的“去大街上画画”对口。到那以后曾梵志自然很失望,“当年体制不是好事,它会把你专业废掉。”
曾梵志于是继续坚持从大学开始的自由创作,画肉联系列、画协和医院题材,画市井小巷的粗茶淡饭,也画人性的敌视和暴力倾向——这些画面是对青年曾梵志当时饱受折磨的个人情感、挫败感和焦虑感的集中展示。“我当年那样画画是不被主流允许的,属于资产阶级自由泛滥,他们不会说你遵从内心感受。”
美国《艺术新闻》一位艺术评论的撰写者来武汉考察后,在杂志上发表了曾梵志《协和三联画》系列作品。这让曾梵志高兴坏了,恨不得天天打开这本杂志给人家看。
不久,《江苏画刊》跟着刊登了此系列作品。1991年夏,著名艺术评论家栗宪庭让曾梵志寄几张作品图片给他,并在香港刊物《21世纪》为其写了一篇评论文章。栗宪庭第二次来找曾梵志时,还带来了香港汉雅轩老板张颂仁,那是曾梵志第一次卖画,价格2000美元,是那些拿工资的人好几年的收入。张颂仁还向曾梵志发出“后89中国新艺术”展览邀请。
老栗门口找朋友
受到关注,让曾梵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后89中国新艺术’的展览,让我觉得我走的这条艺术之路是对的。我们关注内心、关注社会这种艺术表达方向是对的。”
除了有了鼓励和信心外,这一次卖画经历也让曾梵志敢到北京来,租个房子画画。
曾梵志的第一次北京行让他觉得,这里几乎就是个艺术圣殿。1985年,劳申伯的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开展,他与邻居大哥一起坐火车来到北京。第一次看到大展,第一次喝到酸奶,而北京的艺术氛围之热烈,更是让曾梵志萌发来北京追梦的念头,“在武汉根本看不到展览”。
而那时的曾梵志极度渴望了解与艺术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情,但凡北京有展览,他都想亲眼看到。每个月的头一天,他雷打不动去邮局买《江苏画刊》、《富春江画报》、《美术》杂志这些当时仅有的美术刊物。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自己分配到北京来了”。朋友帮他在三里屯找了个月租300元的房子。一个月后,曾梵志提了个箱子就来北京了。
“来北京还是挺孤独的,没有人跟你说话。我的普通话也不好。”异乡生活充斥着孤独感。三个月待下来,认识的还是过去那几个人。他最经常去的就是栗宪庭的家,在老栗家中坐着的他也经常不说话,只是说哎呀,接着叹气。
后来他想,自己也不能成天都待在老栗家里吧。于是,他就开始改坐在老栗家门口,和皮力两个人,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看有谁来老栗家串门。这一守株待兔的做法,还真让曾梵志认识了刘炜、方力钧、宋永红、王劲松,从此又多了四个可以说话的好友。
戴面具做隐形人
生活状态和社会境遇悄然“掌控”着曾梵志的创作。1993年初来北京时,他还在继续武汉时期的“医院题材”,“但觉得与我生活没有关系”,于是他开始尝试《面具》系列。
那时曾梵志经常遭居委会盘查:你没有北京户口,在这里做什么?他回答:我在这画画,我亲戚在这。所谓的亲戚,曾梵志说:“那时租房子要管房东叫表姐、表哥。”每当一个人迈步在京城街头,曾梵志觉得,自己就像戴了个面具,跟隐形人一样。
《面具》系列开始创作了几张,栗宪庭和张颂仁都没发表意见。当画到20几张时,老栗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了,张颂仁来看时,激动得要将这20余幅《面具》作品全部买走。曾梵志还记得当年他不能去香港,于是将20多张作品带到广州,在当年的广州花园酒店与张颂仁方面交接油画。
正是这个《面具》系列,让曾梵志在艺术上获得了学术和市场的双重认可。“面具”一度成为曾梵志的艺术标签,经过面具伪装的人物,内心透露的却是孤独、疏远以及冷漠。“大家觉得面具是个符号,与90年代初期的状态有关,给每个人贴个商标就觉得这才是艺术,我的‘面具’系列也是这样被大家贴上一个符号。”
在《面具》系列创作长达10年后,曾梵志又悄然转变,将人物的面具摘下,走入了“面具之后/肖像”时代;再后来,他又找到另一个全新的切入点,开启了抽象的《乱笔系列》时代。
曾梵志说,今天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四个系列创作,状态确实很不一样,每个阶段都是颠覆过去,重新创造。但每次转变,都是因忠实于内心的召唤,“内心已经告诉你,不能再往下走了,再往下走就变得俗气,变成完全符号化的东西,就毫无意义了。”(文:李健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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