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也有一幅《最后的晚餐》。也许你并未曾见过。砍伐殆尽的森林中,12个动物和1个人围坐在巨大的树桩旁,瓜分最后一点烂水果。人类出卖了地球。它出自著名纪实摄影师邓勃之手,意在唤醒世人对环保的关切。
难以想象,记者出身的他,能创作出如此不逊大家风范的油画;更难以想象,他是从三年前才开始“跨界”的,至今已有两百多幅画问世;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有法国收藏家要高价购买他的《最后的晚餐》,他拒绝了,理由是:画作就像我的孩子,我不舍得让它离家漂泊。
让我们通过对话,了解这位刚强汉子的细腻心肠。
谈作品
站在名画的“肩膀”上创新这种作品会让观众印象深刻
记者:您是一位著名的摄影记者,而您近年来创作的一幅名为《最后的晚餐》的油画作品,同样让人惊艳。是什么促使您画出了这样一幅画?
邓勃:身为摄影记者,这些年我跑遍大江南北,除了报道突发事件,也尤为关注环保题材。我去过很多地方,环境被破坏后那种触目惊心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不过,不管你是多牛的摄影师,脑子里构造着多独特的场景,现场如果没有那场景,你是绝对无法拍下来的。带着这种感触,加上当时想做“我们的家园”环保摄影展,我就觉得,如果加几张绘画作品在其中,可能效果更好。为什么选择画《最后的晚餐》?其实,早在2009年,我在意大利欣赏达芬奇原作时,就已震撼非常,萦绕难忘。时隔两年,2011年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赋予《最后的晚餐》新的解读,彰显环保意义。脱胎于名作的新画创作出来后,可以超越时空、超越政治、超越国界,因为环保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记者:创作历时了多久?
邓勃:一确定这个想法,接下来就是怎么画、画多大的考虑了。我算是从2011年初开始才真正画画的。《最后的晚餐》是一张大画,2米×6米。动笔之前,有人说,尺幅这么大,你很难掌控的。这句话坚定了我的决心,我死活都要画出来。这幅画最后用了半年多,完成了。
记者:能解读一下吗?
邓勃:画中的犹大,是夹杂在12个动物中的唯一的人物形象,也是我们人类的形象,我们就是在干着出卖地球的事。桌上的烂水果,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天空一片灰暗,树木砍伐一空。作为一名关注环保的摄影记者,我已在现实中看过了太多类似的揪心场景。
记者:我们留意到,不管是您的这幅作品,还是近期广受关注的曾梵志的同名作品,都是脱胎于世界名画。您怎么看待这种与名画的“融合”?
邓勃:世界名作早已深入人心,你的画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赋予它新的意义,可能会给读者更深的印象。
谈经历
“人性”难以用文字和摄影表现,绘画能使其赤裸
记者:您刚才说,是从2011年初开始才真正画画的?
邓勃:可以这么说。而其实,从小我已经对艺术产生兴趣。孩提时我就在家中木床上刻下公仔。小学时临摹过毛泽东书法、芥子园画谱等。四年级时把一幅画寄给了《少年文艺》,北京那边还回信了,让我兴奋得要命。到了中学,慢慢接触到了相机。再后来,继续深造,乃至到了报社从事摄影采访,这期间拿起画笔的时间就很少了。
记者:为何现在又醉心绘画?
邓勃:如果不是做了十几年的记者,我也不可能画画。每天接触到社会万象,感想良多,有些东西很难用文字和摄影去表达。记者:记者经历成了你“跨界”的优势?
邓勃:如果不是接触了这么多的人生百态,我画画也许也只是用“脑”,用技法。画画,更主要是用心。很多时候你不需要思考太多,拿起笔就画出来了。这可能和我平时的积累有关联。
记者:“跨界”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邓勃:技法还是很难的。为了画好这幅画,我把那些代表性的世界名画研究了个透,后来又觉得,就那么几个符号而已,我肯定学得会。
记者:为何选择油画?
邓勃:油画更容易表达情绪。我喜欢厚重的色彩。
记者:您现在的作品都有哪些系列?邓勃:可能都跟人的心灵、人性有关。系列不重要,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画。
记者:您的摄影镜头下都是真实的感人的世界,但您的油画作品几乎全是夸张甚至抽象的形象,这是刻意的区别性选择吗?
邓勃:我的摄影作品更多地关注了情感、环保。但人性的东西用摄影很难表现,绘画能表现人性赤裸裸的部分,在现实中看不见的、深藏在“面具”之下的世界。
记者:画中是您想象中的美好世界,还是您想批判的世界?
邓勃:也没什么好批判的,人类都是这样的,比如内心经常挣扎,渴望在黑夜中呐喊。我觉得这个是很正常的,人性的东西无法批判,单纯地表露人性已经很好看。
谈观念
我更喜欢看卖菜阿婆拍的照片,不玩技法
记者:您的油画作品,总能给人强烈的视觉和情感冲击,您觉得是技法还是内容带来了这种冲击力?
邓勃:现在很多所谓画家,热衷于精雕细琢,比如画一个美女坐在那里。我觉得这像沙龙照片,没有多少社会意义,也不接地气。有些人画了几十年,还沉浸在“这种笔触多好”的自我沉醉里。笔触就像我们写文章的词汇,光是辞藻华丽有什么意义?技法只是一种基本的功能,很多人现在还纠结于此。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怎样使你的画作能感动人?有些问题,绘画界和摄影界同样存在。我经常对跟我学摄影的学生说,你别在那里玩技法,前景后景的,因为如果你在玩技法,就说明这个内容根本不适合拍照。就像到汶川大地震现场,你拿着相机随便按,出来的效果都震撼人心。内容才是重要的。
说实话,我现在更喜欢看卖菜阿婆拍出来的照片,很朴实,单纯动人。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东西,格式化严重,“该怎么拍,不该怎么拍”,画画也一样,现在很多联展,进去一看,画风难以分辨,都是教条教出来的,树应这么画,人应那么画。艺术的东西哪有那么多应不应该,震撼人心才是关键。我经常跟那群“画画佬”说,你画的东西,美是很美,但没有打动我。
记者:怎样的内容才能打动人?
邓勃:每一幅好的画,都是作者的血液,独特而充满激情。想象力很重要。另一方面,要让作品富有生命力,不管是赞美歌颂还是焦虑讽刺,都是因为有爱,对人类的爱。一个艺术家要热爱这个社会,爱人类。如果没有爱,只爱你自己,肯定画得很自私。
谈市场
我唯一的功利心,就是想画得更好
记者:回到《最后的晚餐》,曾梵志的同名作品创下了天价,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邓勃:曾梵志的作品卖出1.8亿港元,我觉得这是好事。他引起不少争议,也是因为他值得争议,值得国人关注。曾梵志的画卖出这么高的价位,我是很高兴的。前段时间有人说当代绘画市场有些低迷,这个消息像一束光,给人们增添了信心。
记者:那您有特别关注过自己作品的市场吗?邓勃:我没想过要和市场有什么联系。我喜欢画画,感觉舒畅,那就OK了。一个人如果天天想着迎合部分人,市场要什么他就画什么,还是比较傻的。如果非要说,可能我唯一的功利心,就是想着怎样把自己的作品画得更好。
曾经有位法国收藏家,愿意出高价买下我的《最后的晚餐》,我思索再三,拒绝了。作品就像我的孩子,我一想到要让它漂洋过海再难相见,心中就十分不舍。(文:潘玮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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