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庵印泥第二代传人,92岁的高式熊仍然“笔耕不辍”。
鲁庵印泥第三代传人李耘萍在制作印泥。
不久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鲁庵印泥”在京召开复出新闻发布会,李耘萍(左)和高式熊共同出席。
鲁庵印泥制作主要流程 挑选艾绒
不久前,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鲁庵印泥”在北京宣布复出。至此,这方曾为齐白石、张大千、吴湖帆等众多书画巨擘宠爱的国宝级印泥,自二十世纪60年代初悄然消失后,终于打破了半个世纪的沉默。
日前,记者走近鲁庵印泥第二代传承人高式熊、第三代传承人李耘萍,听他们讲述自己作为印泥人的故事。
今年11月28日至12月6日,“为梦奋飞”书法篆刻作品三区联展将在最后一站——上海市闵行区群众艺术馆举行。现年92岁的高式熊,作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西泠印社名誉副会长、上海市书法家协会顾问和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积极参与其中。
除了在书法、篆刻方面造诣深厚,高式熊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鲁庵印泥第二代传承人”,深得创始人张鲁庵先生的真传。
接受采访时,高式熊正在住院,身上的病号服却一点儿也没盖住他矍铄的精神。高老的面孔非常像欧洲人,深陷的双眼炯炯有神。被问及为什么对印泥感兴趣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从小就喜欢书法、篆刻,自然少不了印泥。”
原来,高式熊的父亲高振霄曾任晚清翰林太史、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市第一批文史研究馆馆员,也是著名书法家。在家父的亲授下,高式熊耳濡目染,爱上了书法、篆刻,年仅20岁就获得父亲好友赵叔孺、王福庵等书法篆刻名家的指导。1941年春的一天,赵叔孺对高式熊说:“我的学生张鲁庵,有部黄牧甫的印谱,这部东西很好,你应该去找他弄一部。”当时,黄牧甫的印谱大概5元钱一本。高式熊当即掏钱向赵叔孺购买,可赵叔孺坚持不肯收钱,还让高式熊等张鲁庵送印谱过来。
没过多久,张鲁庵自己来到高式熊家里,自我介绍说:“我是张鲁庵,赵先生叫我把这部印谱送给你,是原打本。”交谈中,张鲁庵得知高式熊20岁,正好是他年龄的一半,有了深交之意,就说:“我请你吃饭,来我家里看看吧。”
忘年相交廿一载
“我和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死里逃生的故事,我们的交往很普通。这一生,从第一次见他到最后在医院永诀,整整21年的交情,点点滴滴渗入人心。”
第一次见面之后,高式熊来到张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张家的书橱里全是印谱,总数有400多部。
“你是会刻图章的,将来我安排你每天看些印谱。我会开一张单子,把印谱打个大包,开汽车送过来。”张鲁庵说,“这样,你就不用花钱买印谱,而且你也买不起这么多。”
张鲁庵言出必行。每隔一段时间,高式熊就会收到张鲁庵送来的印谱,看好一拨之后打电话给他,然后会再收到一批。就这样,光是张鲁庵收藏的印谱,高式熊就看了好几年。
“现在回想,那时那么年轻的我能有张先生这样的忘年交,很难得!如果换作是我,把自己收藏的印谱借给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真不大舍得。”高式熊不胜唏嘘,“不过,当时,我看印谱十分守规矩。阅读时,每当看到里面有不太熟悉的、先生没注意到的、有特色的,以及印泥有瑕疵的地方,我都会写下来,最后合成一张单子给他,先生看我这样认真,很开心。”
早在1930年,身为张同泰第五代传人的张鲁庵,就不惜重金从各地买来29种印泥,再耗巨资从国外进口设备,聘请了几位化学教授和工程师,共同研究朱砂、蓖麻油、艾绒这三种印泥主要原料的质量标准和最佳配比,琢磨辅料药材的合理添加和加工要求,对各种印泥的制作方法逐一进行科学分析、反复试验。当时,漳州八宝印泥十分名贵,有“一两印泥一两黄金”之说,售价几十银元,可张鲁庵不计成本,买回来研究。
张鲁庵做事专注细致,为人豁达大方。试验得好的印泥,就送给当时的书法篆刻名家使用,互相交流心得。高式熊认识张鲁庵以后,也经常得到他的馈赠。看到先生做印泥十分辛苦,高式熊自己对印泥制作又有兴趣,于是主动向张鲁庵提出:“有一天,你不做印泥了,我就完蛋了。”
张鲁庵果断答复:“我本来就不想保密,既然你有兴趣,就大家一起来做。”
自此以后,高式熊便跟着张鲁庵一起研制印泥,形成50多份配方,一一记录在案。其中,49号方子所产的印泥,最受齐白石、张大千、吴湖帆等书画巨擘宠爱。至此,“鲁庵印泥”问世,跻身知名印泥行列,一方难求。
1954年,高式熊进入上海维纳氏电工器材厂工作,和张鲁庵之间的来往不及从前频繁。
1962年4月14日,张鲁庵病重住院,高式熊前往探望。凑巧,高式熊篆刻毛主席诗词的照片刊登在前几日的《解放日报》上。他把报纸呈给先生看,张鲁庵说了四个字:“祝你成功。”当月,张鲁庵逝世。按照遗嘱,张鲁庵收藏的明清印谱433部、秦汉官私印305方、明清名人刻印1220方,由高式熊陪张氏遗孀一起捐赠给西泠印社,这笔遗产撑起了西泠印社的半壁江山。
“先生是个很大气的人,他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拿来把玩,这样的朋友难能可贵。他对我也十分信任,我有他家的房门钥匙,他家里还有我的专用写字台。我第一次去杭州,也是先生邀请我去的,住在张同泰的店里。他还找药店伙计陪我到杭州所有好玩的地方去玩。”高式熊眼中有迷离的泪光闪烁,“我和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死里逃生的故事,我们的交往很普通,今天做印泥、明天编印谱、后天刻图章,大家都很开心。这一生,从第一次见他到最后医院永诀,整整21年的交情,点点滴滴渗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