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松作品《风拂镜湖》(图片来源于网络)
香港——中国现代水墨画大师刘国松已过耄耋之年,而他的画笔却从未搁下,新的作品依然不断涌现。就在香港汉雅轩画廊里,他最新完成的两组近四米长的巨幅雪山画作赫然呈现,成为其2013个人回顾展中的一抹亮色。
本次展览中既有刘国松经典的“太空系列”作品,比如《Moonlight
of Home》(1979),也有较为现代的抽象作品《Rhythmic
Flow (A)》(2000),呈现了刘国松精湛多变的技法和独树一帜的风格。60年的绘画生涯中,刘国松独创了许多水墨画新技法,突破了他所谓的“封建传统”的中国水墨画风。他始终致力于让水墨画家们摆脱毛笔的桎梏,不断地实践新的技法,甚至发明了能够获得特殊效果的新画纸。
“中国水墨画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刘国松说道,然后突然拿出一本展会作品录。那是最近一场他的学生的作品展。他慢慢翻阅着,仔细欣赏每一幅作品。“每幅画都不尽相同,学生们从我这里汲取了知识,然后加以运用,创造出他们自己的独有风格。”刘国松对推进中国水墨画创新的热情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
BLOUIN ARTINFO对大师刘国松进行了采访,谈论了他的绘画历程、教学经验,以及他是如何颠覆了中国艺术世界。
记者:您的绘画生涯已经60多年,您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阶段?是否仍然在不断的实验之中?
刘国松:从绘画伊始,我就不停地实验,到现在也依旧如此。在生命的不同阶段我有不同的想法和感觉。旅途会给我带来灵感。十年前,我去珠穆朗玛峰。当时,我为眼前的景象深深撼动,而我的一只耳朵却因高原压力丧失了听觉。之后,我开始研究雪山绘画。我2000年第一次到九寨沟,之后我又去过两次。那里太美了,完全是纯净的,没有一点污染。我尝试用绘画扑捉九寨沟的美丽,但是我找不到合适的画纸,能呈现我想要的绘画效果。我用过许多种宣纸,没有一张是完美的。最后,我发现建筑师们使用的透写纸是唯一合适的纸张。
记者:透写纸是不是不吸墨的? 所以运用的您独创的积墨法?
刘国松:我刚刚在台湾开始教书的时候,艺术学界是以传统主义为中心。他们觉得我是个叛逆者,不敢让我在艺术系里任教,于是最后把我放到了建筑系。这是第一次我见到建筑系学生们用的透写纸。我记得我抚摸着纸张,想着这种纸的表面真是独特。
是的,这种纸的确不吸墨。我在一张纸上喷些水,再着墨,之后我拿另一张纸覆盖在这一张纸上。于是,上面的纸开始出现褶皱,图案也渐渐凸现出来。当墨迹干透,我把两张纸分开,然后继续作画。我在80年代就开始使用积墨法了,但之前我都是用宣纸作画。
记者:那么您自己发明的画纸(国松纸)呢?它们也不合适?
刘国松:我在这里展出的雪山画作,《雪山1&2》(2013),用的就是这种纸。我是把造纸过程中常常被舍弃的粗厚纤维在吸水性良好的纸上做成纸筋。当我着墨时,这些纸筋可以形成图案。然后将画纸翻过来,背面朝上,我们就可以看到不同浓度的色彩。纸上的黑白部分十分重要,因为它们可以将雪的景象自然的表现出来。
记者:那么,您是如何从“白”中看出中国画缺失的阴阳二元论呢?
刘国松:传统上,国画基础是毛笔画出的黑色的点和线。庄子曰:“五色, 令人目盲。”中国画家深受这一思想的影响,所以创造了只使用黑墨的水墨画。
但是,庄子的思想核心却并未表现出来。庄子认为,世界具有阴阳二元性。在传统中国画中,我们只表现了阴,即黑色线条。那为什么不将白色也呈现出来?于是,我制作了这种纸(国松纸),可以更好的展现白色的部分。
记者:在创作像《雪山》这样的巨幅画作之前是不是有很多的准备工作呢?
刘国松:为了创作展览上的这两幅画,我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古代文人云:“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但是,我以自然自发为理念。我认为,“画若布弈”。画画一定要像下棋一样,一步一步来。这样,每一步以及每一幅画都是一次全新的实验。
记者:您是怎样爱上水墨画的呢?
刘国松:我在高中时期就开始练习水墨画。但是,在大学里,我结识了一位艺术系教授。他说:“所有的画都来自于生活。”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我一下认识到,我之前所作的画都是以古代学者理论为基础,而非生活。于是,我开始学习西方绘画艺术,并创作了一些静物画。我画过画,画过水果,我想这就是从生活中提取艺术。但是我不能只学习西方绘画。因为我不可能在西洋画中崭露头角,在西方艺术中,我永远只能是个小兵。
60年代,我到了台湾。在故宫博物院中,我看到了南宋画家梁楷的泼墨画,它们改变了我的生活。梁楷作品都创作于12世纪初期,那个时候,西方的文艺复兴都还没有开始。西方直到二十世纪初,德国的表现派出现,才有能跟中国画相提并论的作品。但这也比梁楷晚了700年。那个时刻,我意识到,中国画有多么伟大,我绝对不能让它消失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上。
要想复兴文化,就要将传统变得现代化。
我希望传统主义者能明白,古代文人思想不应成为创作的阻碍。传统是让外行人来评价专业人士的作品。白天,古人们是官员,用毛笔批阅文件。而夜晚或者闲暇时间,他们就聚到一起,用画画来消遣娱乐。他们作画都用毛笔,他们也把绘画看做是书法的延伸。但是,他们瞧不起专业艺术家,认为艺术家们都是唯利是图。但是,这样消遣的活动根本不是创作。他们最后也只是相互指责罢了。清朝艺术史学家黄宾虹说:“唐画如曲,宋画如酒,元画如醇。而元画之后,渐如酒之加水,淡而无味。”
我们现在经济现代化、社会现代化,但是在绘画上,封建思想长期以来根深蒂固,而画家对毛笔的执念也无法动摇。我有责任有义务推动中国绘画的发展。
记者:您怎样看待您的现代化运动呢?您认为水墨画的未来会在哪里——台湾、香港还是大陆?
刘国松:现代水墨和当代水墨现今是主流画派。传统水墨画渐渐淡出了舞台。即使佳士得和苏富比也在为当代水墨举办展览会和拍卖会。50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此。而现在,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结果。水墨画的未来当然是在大陆,那里人最多啊。
记者:您是画家,同时也是一位热心而出色的教育家。这对您的绘画创作有何影响?
刘国松:一位美国的画廊主告诉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教书。这样人们不会评价你是不是一个好教师。人们在意的,将是你的艺术。”他跟我说了两次,但我都没有理他。我热爱教书。1961起,我开始提倡中国画艺术现代化。我创作了20世纪中国艺术新传统。这并不是我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我必须将我的观点传播开来,这样才能让更多人一起合作,从而形成一场运动。所以,我需要教书。
当然,我也不想受到画廊主的限制。我早期的抽象作品卖的很好,但是之后创作“太空系列”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有很好地行情。市场总是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作品。但是,画廊主会立刻让我重新回到之前的抽象风格,因为他担心销量不佳。所以,教书也让我不用依赖画廊,能有独立自主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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