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世界名画《自由引导人民》将不会前往中国展出了。
今年是中法正式建交五十周年,作为系列庆祝活动的一部分,法国政府计划从博物馆中借出一批名画送往中国展览,法国外交部长洛朗·法比尤斯还主动表示,可以将卢浮宫珍宝——《自由引导人民》带去中国展览。但这一提议遭到了卢浮宫专家们的强烈抵制,他们认为,这幅名作目前状况“过于脆弱”,不宜再做挪动。
关于是否可以外借,这已不是第一次争议。这也正说明了这幅画的意义。藏于卢浮宫的《自由引导人民》,已从历史的记录者变成历史本身。哪怕它描绘的不是1789年将国王夫妇送上断头台的革命,它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现代法国的象征。画面中定格的一瞬,出现在法国政府1980年推出的邮票上,出现在1983年版的100法郎钞票上,出现在广告、唱片、漫画,以及许多关于自由的意象里。
脆弱的“出访史”
而今已被奉为经典的《自由引导人民》,是浪漫主义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为纪念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创作的油画作品。他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件,转换为一幅巨大的历史画作。自入藏卢浮宫140年来,这幅画仅有过两次“出访”经历,从结果来看,似乎脆弱与意外始终与它联系在一起。
1999年,法国与日本举办国家文化年的活动,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希望将这幅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借去日本展览。与这次一样,当时卢浮宫的专家们表示反对,但出于政治与外交需要,希拉克坚持将其借给日本,结果当《自由引导人民》回国后,发现受到损害。
第二次更为惊心动魄,时间也更近。2013年,《自由引导人民》被借到卢浮宫在法国北部建造的朗斯分馆临时展出,一次看似颇为简单的国内调动,却又出事了:2月7日傍晚,即将闭馆之际,突然间,一名28岁的女性观众用黑色记号笔在《自由引导人民》的右下方写上了“AE911”几个大字,随即当场被博物馆保安和另一位观众抓获,警方调查后发现,这位女子属于精神障碍,故不再追究其责。据司法机关判断,“AE911”或许与1700名美国建筑师和工程师在2006年发起的联名请愿,呼吁美国国会彻底调查“911事件”真相有关。
万幸的是,这次意外并未对整幅画造成重大损失。据专家介绍,涂痕只是附着在画表面的清漆层上,卢浮宫相关公告还简要介绍了修复过程:“修复人员使用一种溶剂去除记号笔的黑色油墨。第一步,在调色盘上进行溶剂化的多次调配实验;第二步,在画作本身进行两次实验,以验证溶剂的有效性和无损性;第三步,使用溶剂去除黑色油墨。”于是,一天之后,《自由引导人民》便重新被挂在了墙上。
命运多舛
一百多年过去后,这幅画已被视作自由与平等的象征,而在当年,如果抛去画面中央“自由女神”的话,《自由引导人民》就是1830年巴黎巷战的真实写照。
在七月革命三个月后,德拉克罗瓦开始作画,他写信给他的兄弟:“因为埋首于工作,心情变好不少,这次的主题比较现代,是一道防御工事,我虽然没能为国家作战,但至少可以为国家作画。”三个月后,大功告成。
某种意义上,这幅《自由引导人民》打破了历史画的常规,尤其是画作中间那位手持现代步枪的古典女神。她手擎三色旗,头戴象征着自由的弗里吉亚帽,袒胸露怀且不失庄严,从外表看不出任何温柔之色。她沾满了战场上的尘土,脚下则是尸体,有起义者的,也有起义者的敌人的——譬如左下角那位年轻的士兵,没有裤子和鞋子,只剩一只袜子,尊严扫地;右边的尸体则身穿军装,扣子开着,像被搜过身,值钱东西似乎都被拿走了。就这样,在烟雾下的巴黎,自由女神和其他人一起,踩着令人不安的尸体前进。一切都像是一则真实的寓言。
1831年5月1日,《自由引导人民》在巴黎的官方沙龙中首次展出,引发巨大轰动,同时伴随着欢呼与错愕,海涅为这幅画写了赞美诗,但“差评”似乎占据上风,《自由引导人民》被视为毫无美感,画面肮脏,甚至当时有评论者形容自由女神是“市场上的卖鱼妇”。
事实上,自展出之后,这幅旷世名作的遭遇便颇为奇特。取得政权的路易·菲利普的“七月王朝”政府斥资3000法郎买下了它,但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它惹恼了几乎所有人。“旧政权的人看了不爽,因为它呈现了英勇的法国士兵横尸街头;新政权的人看了不爽,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他们不希望被人认为是靠着这种方式夺权的政府,认为他们的力量来自暴民。而对在画中出现的激进分子而言,这幅画提醒了他们,并未得到自己追求的东西。”在BBC关于《自由引导人民》的纪录片中,一位评论家曾这样说道。
在卢森堡宫展出数月后,因时局变化,政府悄悄把这幅画还给了作者德拉克罗瓦,据说被他搁置在一个亲戚的乡间别墅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直到十七年后,1848年,战火重燃,防御工事再次出现在巴黎街头,法国爆发二月革命,此时的德拉克罗瓦已是革命的反对者,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卢梭说他宁愿要掺杂着危险的自由,也不要和平的奴役,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认为枪炮打出来的自由,不是自由。自由是和平地来去,随心所欲地享用晚餐和其他被政治纷扰阻挠的乐事。”
在人民的要求下,《自由引导人民》重新在卢森堡宫展览。同年6月,巴黎工人起义,这幅画又被政府摘下,理由是具有煽动性。直到1874年——在德拉克罗瓦去世11年后,才被送入卢浮宫,真正进入历史的殿堂。(文:李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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