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春拍在一片喧嚣声中开始了,目睹了各大拍卖场的一幕幕大戏之后,我们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草根才会说:“美啊,为我停留吧。”收藏家和精英们,不会说这种话,他们只会说:“美啊,跟我回家。”那美就跟他回家了。
随着春拍的进行、高潮。各种媒体和网络上也出现许多应景的评论文章,例如:艺术品市场是否饱和?是否被透支?艺术品的价格是否过高?市场的泡沫什么时候破碎?
这类评论文章就像大学生辩论会上的观点,只是逢场作戏,算不得本人的真实想法。月薪三千的评论员大谈售价三百万的作品有泡沫,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就算是那些艺术圈的大鳄和大佬,说的也未必是由衷之言。有的人大谈泡沫,也许只是为了压低价格好入货;有的人说前景一片光明,也许只是为了抬高行情方便悄悄出货。
为了避免给人误会,小弟我在这里只谈春拍与艺术品的归宿。至于艺术市场的深潭有多深,应该由大鳄来深谈;拍卖场的兴衰风云,不妨听大佬的笑谈。
春拍意味着数以千计的艺术品将找到新的归宿。艺术品换新家当然是好事,告别了旧朋友,结识了新知音。但并不是每一件参加拍卖的艺术品都能找到新的归宿。鉴于今年市场略微平淡,没有找到新归宿的艺术品显然不少。就算是那些已经被拍下的艺术品,也未必能够找到新的归宿,因为谁也不知道交易是否完成,最后是否成功付款。谁也不知道,交易的是不是两家人,还是一家人的左右手在表演着买与卖。
大多数人都喜欢换新家,艺术品也喜欢换新家。不同的是,人们大都喜欢幽静的家,而艺术品则喜欢热闹的家。对艺术品来说,越热闹的家,就拥有越多展示和出镜的机会。拍卖结束后,在收藏家的客厅里找到新归宿的艺术品,我们不必担忧它们会寂寞。有位著名的国产藏家讲过:“别人开法拉利,我把法拉利挂在墙上。”路上跑的或者墙上挂的,无论哪一种法拉利,他的主人都会尽力让其曝光。某种程度上,以其说艺术品在收藏家那里找到了归宿,不如说收藏家为自己的心灵与投资找到了归宿。
比起那些在拍卖场上等待新归宿的艺术品,还有另一些艺术品根本就没有归宿。例如那些被烧毁的艺术品。我们知道,有些艺术家晚年的时候,喜欢烧毁一些不满意的早期作品。吴冠中就曾烧毁200多件画作,那些早期作品的归宿只是一阵青烟。在吴先生看来,那些完美的传世作品才能代表自己,有瑕疵的作品则应该毁掉。那么,是不是毁掉有瑕疵的作品,艺术家就会因此而完美呢?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说烧毁自己的作品,是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那么烧掉别人的作品,则又是另一个境界了。1650年,藏家吴问卿临终之前,毫不犹豫地把痴爱一生的《富春山居图》扔进火堆给自己陪葬,这是不顾一切的痴情与不管身后名的豪迈。日本人学中国文化,只学到了精致,学不到唐人的痴情与豪迈。吴问卿火烧《富春山居图》的350年后,日本人齐藤良在临终前也表达了要把8250万美元买来的《加歇医生画像》烧掉陪葬的愿望,但是齐藤良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识与气魄。那幅毕加索的《加歇医生画像》最后并没有进入焚化炉,在拍卖场和私人藏室中流连依然是它的归宿。
还有一些艺术品的归宿,跟被烧毁差不多,例如那些被顶级美术馆购入的艺术品。曾任威尼斯双年展总监的耶鲁艺术学院院长劳勃·史多尔说过:“美术馆所遇到的挑战之一是:如何使一件艺术品在离开市场之后,让人们忘了它的买卖史。”事实上,许多被美术馆买下的作品,不但让人忘了它的买卖史,就连艺术品本身都很快被人遗忘。由于场地有限,大多数被美术馆买下的艺术品都存放在密室中,从来没有与观众见面的机会。
有人批评那些炒作艺术品的人,刚刚入手半年的艺术品马上又送拍。很多评论说,这些炒短线的资本根本不懂尊重艺术。那么,是不是被美术馆买进永久保留的艺术品就拥有更好的归宿呢?比起那些在拍卖场上频繁换手的艺术品,美术馆的归宿也许更悲凉——“一入豪门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英国公营单位共收藏了15万幅油画,其中有12万幅从来未公开展出。美国公营单位收藏了90万幅画作,从未展出过的有72万幅。北京故宫藏品超过180万件,展出的又有多少件?作为一件艺术品,由资本的操纵下在拍卖场上频频露面,或者在美术馆里“养在深闺人未识”,哪一个归宿更好?
除了美术馆仓库里不见天日的归宿,还有一些艺术品注定要拥有风餐露宿的归宿。例如街头的涂鸦。传统的街头涂鸦的大结局只有一个——被市政处抹掉,但在高度商业化的艺术市场中,涂鸦也能卖出好价钱,涂鸦艺术的归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近几年,英国的涂鸦大师班克斯的街头涂鸦作品已经卖到40-50万英镑一件。为了得到墙上的涂鸦,很多藏家不惜把整面墙拆下来。或者花几十万英镑买下一辆旧车,就为了得到班克斯画在车身上的涂鸦作品。有些自拍裸照的行为,本来是一部励志片,却被视作三级片。而涂鸦者的行为本来是一部冒险片,但有些人却硬生生把它变成励志片。本来注定被抹掉的涂鸦,结果变成身价百万,本来注定风餐露宿的归宿,却被移进美术馆,这是多么励志的商业故事。
最近,英国布莱尔街头的一件涂鸦作品将被出售,估价50-100万英镑。这是班克斯在一间酒吧外墙上的涂鸦作品:两个男警察在激情拥吻。卖家是美国人,他将把这面墙拆下来,从英国运回美国。在小弟我看来,涂鸦艺术脱离了街头的语境,就失去意义了。起码失去了美学意义,当然,还会剩下拍卖的意义。
看到那些买家和卖家,为了几十万美元不惜拆掉一间房,把整面墙从英国运回美国。我开始有点担心达芬奇在米兰修道院里的那幅著名的壁画——《最后的晚餐》。那一堵画了13个人的墙,拆下来可以轻易地卖到班克斯涂鸦作品的100倍以上。
届时,拍卖会的夜场上,《最后的晚餐》里的男主角低着头,对他的12门徒说:“你们中间有人要卖我。” 然后又缓缓地抬起头,对拍卖会夜场上的富豪们说:“你们中间有人要买我。”——就在买与卖之间,艺术品的归宿来来回回,人类心灵的归宿浮浮沉沉,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