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者往往是社会中在政治上、经济上或精神上处于无法自立和生存的一部分人,他们是社会生活中的少数派和边缘人,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弱势群体中的个人。但是,当我们面对艺术家石立峰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时,求助者作为社会中的少数这样的一般概念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动摇——这是一群看上去没有具体年龄、职业、性格特征但只有性别差异的人,他们成群结队地奔跑、跳跃、攀爬和坠落,为的是能够摆脱现有的困境或者绝境。
之所以说石立峰作品中的人群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少数人,是因为这些人在画面中所处的环境,总是要么与中国社会集体化的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经验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与中国人集体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着冥冥可见的关联。在他稍早的以权力政治符号和社会公共事件为主要背景的作品里,人物命运的升迁和沉浮,总是伴随着绳索和云梯的方向而随风摇摆,这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写照,而是一个时代甚至几个时代整体中国人的实际状态。而石立峰作品的意义还远不止这么简单和直接,在更多的作品中,我们看到这些奔跑、攀爬或者坠落之人在空阔无际的旷野和高空的挣扎,看到他们在封闭的死墙或者陡直的危崖边的徘徊和踯躅。从这些画面,我们意识到艺术家的目光似乎更加深邃,他跨越了具体环境的比类和描写,而试图对人与周围世界关系做更为普遍和深入的探索。命运在他的作品里不仅与外部的特定历史事件和政治空间相关,更多地与这个环境里所形成的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相连。历史的天空总是一幕幕地翻过去,但是人的内心天空究竟在哪里?历史影响了人,但历史能决定人的今天和未来吗?人当然总是生活在历史里的,但人更多地生活在当下和未来的希望里。未来的希望如何能够实现或者说如何去追求?首要的是要反思自己内心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要解决和克服一代或者几代中国人集体内心的困境,树立起扶摇向上的生活勇气,最根本的是要学会用个人的理智和判断去创造历史,而不是被所谓的外部政治因素干扰和控制。
石立峰的作品充满了悲情主义的色彩,他的人物没有具体的个性化特征,只有被红色的厚漆覆盖着的僵硬有力的肢体动作,准确地说,他将每一个人物形象都塑造成一个个类似雕塑般的木偶,我们只有通过它们的动作和失调的肢体结构,才能够感受到它们内心难以表达的痛楚和希冀。它们的内心因为厚重的色彩而无法让人窥视,也无法与外界环境形成真正的对话和交流,但它们却不断地挣扎和努力,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而艺术家也通过对人物外形单一红色的选择和色彩高光部分的处理,有效地传达出这种令人感伤的情绪。红色是如此地响亮夺目,不仅有生理上的反映,对于中国人来说更是几代人最有代表性的集体经验的体现,如今这种色彩均匀无二地包裹着这些攀爬的人们,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依然能够呼吸,而且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为了强化人物与环境的矛盾和冲突,除了在环境种类选择上有意识地安排封闭或陡直的空间外,在环境与人物的主次关系处理上,艺术家将环境处理成大面积的单色调,以此突出人物鲜红的形象和肢体动作的象征性和紧张感。这种舞台感的前后景物处理方式,营造了历史与现实,个人和集体,主观和客观的矛盾与差落的对比关系。在最新的艺术创作中,石立峰更将这种环境与人物主体的关系的思考从平面还原到现实的三维空间之中,红色的人物雕塑开始出现了。尽管人物的造型手法和色彩没有变化,但玻璃钢材质所构造的人物形象在现实空间中的存在,必然与现实空间发生许多平面绘画中难以表达和预料的各种偶然的视觉效果和心理体验。
从平面绘画的舞台到现实真实空间的舞台,石立峰将他对人物的命运的强烈关注从形象的营造转到了对生存体验的真实营造上。从这一点上看,石立峰的此举说明了他对作品中人物命运的关注的确有着更加广阔和深远的视野。他要营造令观众如临其境、感同身受的艺术场景,要通过不断地复制现实和提升现实来唤起观众内心难以言表的感觉,因为灵魂的求助是我们每一个人在现实中都需要的,而艺术家只有表达了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无助和渴望时,他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