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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摇摆其余免谈
2017-01-14 来源:艺术世界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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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旅馆到彼得·奥普斯维克的工作室一路都是上坡,电车轨道在十字路口打了个环,然后向四面散开。奥斯陆的街区和房屋分布很像四合院,外墙笔直严肃,天井里却别有洞天。花园、缝隙间的微型廊桥、将自行车和汽车上下泾渭分明得隔开的木板。奥普斯维克的工作室紧挨着一片工地。楼房外墙是黄褐相间的马赛克,上面用黑色颜料写了一个H,看上去特别完整。

站在一百多平米的展示空间里,看着彼得·奥普斯维克的重要椅子设计,我的耳朵分辨出了奥普斯维克助手敲打键盘的声音,展厅后面研发室里的人数,以及奥普斯维克为第二客户”——自己,制作的木质乐器声。两天前,设计师 Andreas Engesvik 曾把这个工作室形容得浩大无比,咳,挪威人对数字的概念已经困惑我好几天了。对于一个人口只有上海四分之一的国家来说,我想,应该冷静并坚决地为他们的惊讶打上 2.5 折。

奥普斯维克向我走来,一身黑色,高挑细长的身材让我有点吃惊。他的头发正在金色向白色的过度中,眼眶平坦,双手又大又直,仿佛没有指节,让人想到一棵长在东方的白桦树。你喜欢音乐,我指指展厅里的木质鼓和迪吉里杜管(Didgeridoo,整木制成的传统澳大利亚土著管乐),是的,爵士是我最大的爱好。我们乐队经常在这里排练。一会儿给你几张我们的唱片。第一把奥普斯维克椅诞生在 20 世纪 70 年代初,那一年奥普斯维克成为了 Christiania 爵士乐队(Christiania 是奥斯陆的旧称)的萨克斯手。其实,拿着萨克斯行走于舞台的他并不需要椅子,更不需要家具。走动和摇摆带动他的激情,而不是静止和凝固。这里似乎有个悖论,奥普斯维克必须在社会功能和人追求自由的本性之间做出平衡。他说做了 40 多年椅子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椅子就是我为现代生活隐患制造的一剂金属止痛片吧。说话间,他突然翘起椅子一角,然后又平稳着地,在我惊慌之余,得意一笑。

运动、可变、控制是奥普斯维克的创作核心。他会习惯性地在开会的人群中、在观众席里、在大街上,观察分析人们的各种坐姿,尤其是揣测他们脚部的状态(前脚着地还是后跟着地,侧着还是相互交错着)。对他来说,脚,这个被人体工程学忽视的部分,才是让你热血沸腾的中枢。如果想有创意地思考,必须让你的脚高于脑袋。

与欧洲其他设计师相比,奥普斯维克的设计投入生产的品种并不算多。有些因为过于实验不够漂亮而被拒绝。但他从未放弃对人体(如对椅子那样)和自我内心(如对艺术那样)的耕耘。在他身上看不到那些逐年诞生的主义的痕迹。他不避讳写实和抒情,不在乎趣味和传统在当代语境里的负面解释。 在工业生产之余,他乐滋滋地为自己设计雕塑般的椅子和乐器。他说他一回家便钻进客厅的拥抱椅中,或者仰在双手椅里,让那两只高耸的木手托举衣物。我们不难看出非洲、大洋洲的土著文化对他个人审美的影响,然而,这些确凿的视觉偏好怎能被如此克制地隐藏于那些功能性椅子背后,而仅仅泄露出那最为本质的一面——人类对运动和自由的最基本欲望呢?

奥普斯维克:哦,完全不知道!回看我们的历史,为了食物和防卫,我们从地面站了起来,从一种生活方式变成了另外一种,我们的身体随之被这种生活方式带领并驯化。突然之间,一天一些机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便坐上了椅子。我必须承认原始人才是我的老师,而不是经济学。经济作为科学,它寻找的是机器和人的关系,通过设计和动作纠正,竭尽全力地让机器和人相互适应。如此一来,椅子的高度、背部的舒适度就成为了支撑身体的最重要设施。但是,我并不为这些设施工作, 我为自由而工作。

无论在上海还是其他城市,从吃早饭起我们就开始坐着,然后坐上汽车,坐进办公室,直到晚上。你会发现人们通常每天得坐8 9 个小时,这对我们的身体真是一场灾难。即便每天做1个小时的慢跑,还是无济于事。再比较一下原始人。他们为食物涉猎,现代人从冰箱里取出食物坐下;他们为自己跳舞狂欢,现代人坐在歌剧院听音乐看芭蕾;他们直接去竞技,现代人则通过电视看比赛。虽然远古时代我们的身体曾不堪重负,但是工业时代,正如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所表现的,重复性的动作虽然强度不高,但却对身体和精神造成了另一种伤害;再看现在,我们对身体的使用实在太少了,仅靠摆弄手指,观看屏幕就够了。相比 4000 年前的石器,现在每天都有新的工具诞生。工具固然好,但必须注意的是,工具是社会性的产物,而个人应该谨慎对之。如今,我们买自排档的车,去健身房的机械上为运动买单,这些工具让我们脱离运动,然后再付费进行模拟运动。而对此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减少坐的时间!但是,难道我们今后见面时不说请坐,而是建议边走边介绍方案,或者站着讨论吗?好像不太实际,因此我的选择是:为什么不边坐边运动呢?

ArtWorld:所以,你的椅子将潜移默化地激发改变的欲望。

奥普斯维克:对,让充满动的可能。为什么要运动,为什么要变化?这是我们追求舒适的本能。我们不会像雕塑那样静止地站着等人。一条伸直的手臂和一条弯曲的手臂相比,那条更累?在国庆巡礼上,是仪仗队累还是游行的人累?所以,对人类来说最好的姿势永远都是——下一个。

ArtWorld:如此说来,椅子束缚并限定了我们,游牧生活根本不需要这些。那么我们到底需要椅子,或者说家具吗?

奥普斯维克:你知道日本很晚才使用椅子,而中国开始得特别早,可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椅子的国家。在日本的榻榻米上久坐会让我痛苦万分。我个人的身体条件让我无法离开椅子。

ArtWorld:你对生活方式的设想源自于挪威本土还是世界其他地方?

奥普斯维克:所有地方。来自观察。如果挪威没有发现石油,它可能依旧是个穷国。在挪威,我们没有如意大利、西班牙那样的上层阶级概念,因此也不会像那些国家的设计师那样,总认为上层社会的人会成为他们客户,并始终牢牢关注着作品的价格。挪威更注重解决问题。我只为让顾客更舒适而做一把新的椅子,我不认为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设计师会对这类问题投入那么多。对我来说,他们更站在雕塑家的那边。也许,这就是挪威,或者说斯堪的纳维亚的生活方式——追求社会民主。

ArtWorld:能谈谈你所使用的材料吗?

奥普斯维克:我经常使用木头,其中有两个原因。首先当然是因为它是可循环的材料,而且我们国家有很多木材。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和意大利相比,挪威的塑料塑形技术起步得很晚,至今也不算发达,而木头一点也不复杂,用它做东西也不需要太高的科技,所以,这里没有秘密都是客观原因。另外,如果你使用木材,你等于是在储存碳,很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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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经常对同一个设计理念进行 20 多年的功能优化和细节完善,这在今天的设计圈里十分罕见。奥普斯维克:要知道,在(20 世纪)80 年代早期,人们是那么地渴望展现新的坐法,以至于无暇顾及细节的完美性。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能走回去,进行一些润色。

ArtWorld:现在的挪威的制造业如何?你容易找到生产伙伴吗?
 
奥普斯维克:在家具领域,我年轻时比现在更容易找到生产商,那时很多丹麦工厂在挪威制造家具。但是,当我们进入石油时代后(20 世纪 80 年代后),我们的生活随之进入了高标准的年代,物价和生产费用全部相应提高,因此,出口业受到了巨大的困扰和冲击。所以,现在挪威本土的制造厂家越来越少,我很高兴能找到两家长期合作的工厂(一家在挪威,另一家在别处)但是在以前,我会有更多的选择。如今即便是挪威的生产商,很多配件他们也都会发配到国外进行加工。想想现在的年轻设计师,他们其实很艰难。

ArtWorld:你和其他家具经营商是否有合作,比如德国的Vitra

奥普斯维克:没有。我还是希望保持挪威性。这家巨大的德国设计公司对功能并不那么在意,因此对我的设计也不感冒,因为它们并不怎么时髦。但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斯堪的纳维亚的设计注重功能,这对 Vitra 来说可能太过了。比如我设计的儿童椅至今已生产了七百多万把,在欧洲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但是,它却不在 Vitra 的家具博物馆里。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博物馆的人总是被审美所俘虏。今年 7 月,MoMA 将开一个关于儿童产品的展览,我的儿童椅将被放大展出,让大人们重温儿童的经验。我想,在 MoMA 展出后,我的作品可能就离 Vitra 博物馆的收藏很近了。哈哈

ArtWorld:如果让你在功能和审美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奥普斯维克:好问题,两者都让人痴迷。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能够帮助别人解决一些问题,我觉得工作的必要性更重要。

ArtWorld:你是生产商们的灾难吗?

奥普斯维克:哈哈,太多了!但是我记得(20 世纪)80 年代,生产监理对实验性设计非常地开放,老板们总会为能做出惊人之举而兴奋不已,不过这也可能是他们公司都不大的原因。现在,如果公司过大,他们就会对每个抉择都谨小慎微,反复衡量。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中国大规模进入工业化后,面对越来越局促的居住空间,你们是否曾担心人们会追寻西方和好莱坞电影里的幻境,直接挪用我们的家居模式?或者,你们是否已经意识到应该根据空间、材料和随时都在变化的工作环境,寻找一条新的道路呢?我希望年轻人不要掉入我们曾经的错误之中,一件家具应该能够被轻易地拆卸、储存、组合、搬运,它的材料应该易于使用者自主搭建,分量应该轻巧便携。可是我知道,消费社会并不是这样运行的,它鼓励人们一旦发现喜欢的东西就必须疯狂地把它买下来。所以,我的建议是去发展这一套游牧系统。我们家里的桌子并不需要长得像某种动物,它们可以看上去非常传统,但必须灵活可变。

ArtWorld:对我来说,这种对家具和建筑的游牧思想离现代精英生活很远,反倒与古代生活近。因为,正如椅子可能的雏形——某个部落首领坐着的大石头,它是权力的象征。

奥普斯维克:对对,所以,我们要为此抗争。

ArtWorld:我们的明式家具结构线条简洁现代,但遗憾的是,它始终都是关于控制和管理的设备。

奥普斯维克:中国明式家具对丹麦家具设计师曾起过很大的影响,比如汉斯·魏格纳(Hans. J. Wegner)。回顾历史,毋庸置疑,中国是对斯堪的纳维亚家具设计影响最深的国家。

ArtWorld:有时觉得是椅子定义了整个空间,因为它跟随着我们的身体。

奥普斯维克:是的,在我们的肌肤外有衣服,衣服外是椅子和周边环境,然而椅子不可能如衣服那样的灵活,它处于衣服和建筑之间。因此,一把理想的椅子应该让我们停下来,但同时也应该给我们自由。

ArtWorld:一个家常问题,你对选择家具有怎样的建议?

奥普斯维克:这两个问题也许可以帮你判断:1、我们的后代会为这些家具相互争夺,还是争着把它们剔除出家?2、救世军(Salvation Army,国际宗教及慈善组织)会欣然接受这些家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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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艺术 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