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红红的五月,是“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回忆,是白衣飘飘的年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承载着生命与希望,寄托着梦想与荣光。曹炜的创作题材正是以青春作为线索,通常用一系列写实的、跳跃的都市青年来反映一种积极乐观的蓬勃精神。画面中的形象都是青春的象征,更是时代的缩影,有一种看得见的气质和风格在里面。虽然不一定都是帅哥美女,但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率真、正气、执着、质朴,与曹炜本人带给我的感觉是一致的。
曹炜作品《青春造像——雀跃》
曹炜为人低调,却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致善感的心,他热爱生活,喜欢画他身边的学生和朋友。圈子那么小,有时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容颜,让人会心一笑,或许下一个就是你。但总是又能从画面中看出别样的味道来,貌似就在身边,但忽而别有天地非人间,那些掺杂着画家对生活的真实感悟,还有对画面的个性把握。
他的作品,乍看非常具象写实,甚至有种图像感,但和纯粹利用、照抄视觉图像又不同,和单纯的影像绘画也不同,曹炜是以学院主义的绘画方法来表现对象的,其中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与感悟。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怀疑过,既然照相机可以将眼之所见记录下来,那么写实的绘画是否还有其存在发展的必要?曹炜也正是用自己的创作推翻了这种肤浅的认识。由于他古典写实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其画面似乎有种真实还原的照片感,但细审之下,那些个性的生动的笔触,看似漫不经心却有心选择的背景,画中抒情而略带梦幻甚至荒诞的意味,都是照相机所无法捕捉的。他正是通过生动鲜明、写意轻松的笔触和学院派的色彩来保留纯粹的绘画性,追求“心中的真实”,让人物富有个性、精神与生命内涵。
人物表现其实是具象绘画中难度最大的。从造型上来看,人的肌肉每一块形状都不同,在运动中,形状还会发生屈伸变化,从而影响边缘线的起伏变化。若想把人物画好,需要扎实的长期训练,需要深刻理解人体构成,记忆肌肉、骨骼彼此之间的关系,甚至需要准确把握皮肤的色彩变化,所以对画家的形体和色彩的掌握能力都提出了要求。曹炜经过美术学院规范系统的绘画训练,尤其长期浸淫于欧洲古典写实油画和当代各种具象画派,又进行了自己的思考和消化,他重视技法、构图和造型,把握准确的空间透视关系,理解物体的质量与重量的表达,在此基础上,他才能随心所欲地加上自己的个性化领悟与申发,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
曹炜一度对具象表现绘画有过深入的研究与实践。具象表现绘画强调“现象学式的看”,即将绘画中的“观看”严格限制于直接呈现的现象,同时尝试在静止画面上抓住“不断逃离的东西”,强调绘画的“未完成态”,去呈现“痕迹叠痕迹的画面”和“没完没了之感”,以体现画家“不可为而为之”的生命意志。具象表现绘画既接受了现代主义的洗礼、也是对现代主义的反思,它开辟了现代绘画的另一方向:以纯视觉形式理解世界,指向现实世界的直观真实性,这也正是曹炜一直以来思考和探索的问题。他权衡了自己的着力点和发展方向,还是在具象写实这方面用力较勤些,并且有选择地结合了部分表现的成分,致力于真实性与绘画性并存,这也是他始终不肯丢弃的重心。
曹炜是个敏感而多思的画家,又善于转益多师,多次利用办展和考察的机会,游历了世界各大美术馆。在世界各国转了一大圈之后,和许多出国开眼后画风大变或借用外来形式的画家不同,曹炜反而更执着于自己先前的创作,更投入地把自己的领域经营得更精更完善。当然对比西方,也不是没有与之画风相近的画家。德国画家里希特,特别是他前期的作品,与曹炜达成了一种审美与心性的碰撞。里希特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有着重要意义,他的作品即不属于保守的前现代和现代主义风格,同时也和中国当代这种媚俗的艺术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也是曹炜所一直坚持的——具象油画不能走到太拘囿太狭隘的地步,更不能媚俗,不能商业化。
针对复制图片的无所不在,传统绘画艺术只有不放弃其本身的绘画性质,才能保持其内在意义。1972年记者Rolf Schoen采访里希特时,他说道:“我也不是说,我想模仿一张照片,而是我想制造一张照片。我对照片就是一张曝光纸的那种看法不予理睬,这就是以其他方式制造照片,而不是制造像照片的绘画。”
里希特觉得最重要的不是与照片的相似,而是将摄影的特征,例如其客观性、保持距离性、真实性等等转到自己的画中,并且时刻保留其绘画性,在这一点上曹炜找到了最终的共鸣。在他的青春造像系列中,画面的清新生动的笔触感无处不在,人物内在的精神气质与象征意义,也通过细致的很有存在感的笔触源源流淌出来,让观众得到新鲜的感悟。
另外,和里希特一样,曹炜对不经意的瞬间快照,比对所谓的艺术照更感兴趣。艺术照往往追求所谓的和谐和结构上的效果,在内容上却显得浮泛而贫乏。而在日常的生活照中,却经常可以感受到那种实实在在的洋溢着的生命活力。曹炜的画面便如同随意按下的快门,那青春少年跳跃蹦起的瞬间,显示出不矫饰的自然状态和张扬的蓬勃气质,充分表现一种天真的本性和画家内心的敏感。从各种青春梦幻的画面中,还可以隐约地感受到画家依赖于瞬间的直觉,又相当克制和理性,表现出的绘画特征既精确细致又与之保持一定距离。
为了追求与照片的一致性,又暗示一种现实的疏离,表现出画面的现代性与时代感,曹炜通过有意制造画面的平面性来寻找平衡点。20世纪60年代,美国艺评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在《现代派绘画》一文中指出:“平面性是现代派绘画发展的唯一定向,非他莫属。”曹炜有意摒弃了让人产生深度错觉的透视手段,不注重特别表现深度感和体积感,形体造型的体量感被弱化或部分弱化。在色彩的运用上,他也相应地打破传统的色域渐变,有意呈现一种干净、单纯、鲜明的色彩对比。如此经营出来的画面既为观众所熟悉认知,又与观者保持了一种若即若离的似是而非的关系。
——胡建君